这段日子,结识了不错的人,收获了精彩的学识,竟然还不经意激发了尘封多年的幼时回忆,并在我一遍又一遍的努力回忆中变得鲜明起来。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常常随着身为居士的奶奶去金山寺拜佛,我总是找个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蒲团,端端正正地用奶奶教的标准动作磕头,而周围人们对我的感叹和夸奖让我的小身板挺得更直,磕头更加卖力,像是要给他们都作个标准动作的示范一般。在很多年后才懂得,磕头的姿势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那时那地那人的心。
挂着“游客止步”木牌的门后那和尚们住的僧寮是我经常玩耍的地方。那时还小,还是看蚂蚁搬家就能蹲一个小时的年纪,尽管被叮嘱了不可乱跑,不可大声喧哗,可僧寮那片旧旧的木房子对我有莫大的吸引力,每每都忍不住跑开奶奶身边,去到处探险。尤记得僧寮的主要部分由两层红色的木质小楼围成一圈,脚下圆润又不规则的青石板诉说着岁月的痕迹,安静的院子中弥漫着寺院才有的香火味,院子中间有一口井,我常常从天井中抬头望天,屋檐围成的框中投下的光线温和地洗涤着我幼小的心灵,使我忍不住放慢脚步,压低声音,感受岁月静好,当然,那时的我只是觉得静下心也很舒服。
奶奶拜的师父是一名平和慈爱的老和尚,法号我已不记得,奶奶叫我叫他师公,中等个头,精神矍铄,经常用他瘦瘦的手轻抚我的头顶,说我有慧根,一定会有出息。他的僧房不大却很空旷,一张木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脸盆架。唯一算不上简朴的是他的墙,所有墙面上全挂着裱好的字,没有画,最大的一幅是一个字——“缘”,能从记忆中翻出这个字,是因为我当时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不像电视剧那样写个大大的“禅”字。他还有个单独的小院子,非常窄小,种着不知名的花草,经常被我蹂躏,却从未被他喝止。我常用他的书桌写毛笔字,记忆中他似是非常高兴。印象中我还有个高高帅帅嗓音醇厚的师伯,十几年前听说调去别的寺院做主持了,久无音讯,不知他尘封的记忆中还有没有这么个小黄毛丫头。
我反复地回忆,甚至记起了那时金山寺斋堂的素斋好吃到无肉不欢的我总缠着奶奶要。作为居士的奶奶和她的香友们常去斋堂义务帮忙,只要我跟着去,总是被慈爱的老人们用美味的素斋塞饱肚子,心满意足地回家。每年冬天,奶奶带回家金山寺的腊八粥简直是一绝,不爱吃菜粥的我可以吃上两碗,据说不对外供应,也不知是不是当初的味道了。
时光荏苒,十多年过去,师公早已圆寂,奶奶也不在了,我也成为了一个孩子的妈,承担起了另一个生命的重量。如果不被触动,这段跳脱的童年时光里充满檀香香气的回忆会被一直尘封,遗忘。我自小与金山寺结缘,随着老人的故去,也渐渐的淡了。当时的我、师公、奶奶、师伯,当时的天井、书法、素斋、香火味,也都回不来了。我不能阻止时光的脚步,更不会沉浸于回忆,只是忍不住感慨,人生的每个瞬间都不可重复,要珍惜当下相遇的缘分,因为一切不会重来。
但凡一聚,终有离散。一期一会,世当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