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小脚
小时候,我看奶奶洗脚,惊喜地发现奶奶的脚少了一个小脚趾。
我就问:“奶奶,你怎么只有四个脚趾头啊?”
奶奶没说话,笑着把脚翻过来让我看。
我惊讶地看着那个小脚趾静静地趴在脚底板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拿手上去摸了一下,发现是真的小拇指,又增添了许多的不解:奶奶的小拇指怎么长到了脚底下?
我一脸不解地望着奶奶,以为奶奶天生就长成了这样,我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静静地看着奶奶洗完脚,把脚擦干净,然后穿上自己用布缝的大大的袜子,再拿一个长长的白色的布条,在脚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把裤腿跟袜子之间缠得紧绷绷的。
回到家里,我还是没有忘记奶奶的小脚趾,问起了爸爸:“爸爸,奶奶的小脚趾长到了脚底下,她走路会不会疼啊?”
爸爸笑了起来。
我更加不解了:“她的脚趾头为什么跟我们长得不一样啊?”
爸爸说:“其实,你奶奶的脚趾头跟咱们长得一样,只是,她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被缠了脚,所以脚趾头才会长到脚底板下边。”
“啊!?我更加不解了,为什么要把脚缠起来?是不是像奶奶缠脚脖子那样用布把脚也缠起来?可是,怎么要把脚趾头缠到脚底下去?”
爸爸说:“你的太奶奶,也就是我的奶奶,她的脚被缠的只能看见一个大脚趾,其他四个脚趾头全部在脚底下!”
我很难理解脚被缠起来是怎样一种感觉,只是在想脚趾头趴在脚底下,还会不会跑的快。
我不敢再问奶奶是什么感觉,只是从来也没见过奶奶跑,就连走路也是慢吞吞的。
或许就是因为脚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
其实,爸爸已经告诉我,那是一种封建的陋习。
“封建的陋习”,我还不是太理解这几个字。
奶奶的小脚,让她做什么事情都是慢吞吞的。
慢吞吞地做饭,慢吞吞地扫地,慢吞吞地缝衣服,慢吞吞地说话。
不过,我也很少跟奶奶说话,只是喜欢静静地坐在她编的那个大大的蒲草垫子上,拿着她那个装满了碎布和针线的大筐,看着她给我缝沙包,做娃娃,做书包,做各式各样的锁口袋。
她的世界里总是那么慢,慢地让我觉得时间好像静止了。
慢的让我认为所有的慢就是因为她的小脚。
甚至连表情也很慢,哦,不,她似乎没什么表情,永远都是那个样子。
喜怒哀乐总是慢的出奇,我还没有看到或许就已经消失了。
我不明白的时候,她不会说,只会慢吞吞地做给我看。
就像她不告诉我她的脚为什么长成那样,只是在我好奇的时候伸出脚让我看看。
她以为我会明白。
她包饺子的时候,只会慢吞吞地一点点地包着。
我看得很清楚,于是学着她的样子包了一个又一个。
但是我没看到她的笑容,或许等我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笑完了,因为我只顾埋头学她那样包。
她给我缝沙包的时候,我认认真真地看着,看她一剪一剪地下去,又一针一针地缝起来。
等过后,我也开始学着一剪一剪地下去,一针一针地缝起来。
因为她的动作太慢了,我早就记在心里了。
她给自己梳头发的时候,每次都梳好长好长时间,一点点地把头发疏开,一点点地把掉的头发收集起来,再一点点地把头发盘好。
我看得是那么清楚,以至于自己很快就学会了梳头。
就像她自己洗脚那样,每次洗脚都要花好长时间,因为她做什么都慢,慢慢把绑裤腿的布条解开,慢慢地把袜子脱掉,慢慢地把脚放进去,慢慢地洗脚,慢慢地修脚,再慢慢地把解掉的东西一点点地穿上。
正因为她的慢,我才看到了整个过程。
或许她的慢,是让我更清楚地看到,是让我更快地学会,是让我明白,认认真真地对待自己,才能认认真真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