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眼泪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你是我车窗上流浪的眼泪,走走停停,走走停停,你是在等待,还是在留恋?你只是不舍那温热的柔情,然后决然滑落,或许有太多的伤感,亦或许仅剩遗憾……写到这里冯少华合上笔记本。坐在幽暗的灯光里,看着清淡的月色下,绿纱窗上树影婆娑。他两手摊开,闭上眼仰躺在藤椅里。不想把自己埋在过去,但不知不觉地又走进了那个最晚的秋里。

那天上午,冯少华正在赵州桥的公园里拍秋景,一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的女孩子正弯腰捡梧桐落叶时,无意之中闯进了他的镜头。一双齐膝的黑色马靴,一件酱紫色高领毛衣,一条毛尼格子短裙,加上那一头酒红色的披肩秀发,整个人看上去洋气又漂亮,冯少华心里不禁感叹:

“清纯,靓丽!”

紫汐手里拿着一片完整的梧桐落叶,她歪着头看着这个个子不算高大的年轻人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拍照。”

“刚好拍到你了,要不要看一下?”冯少华问。

紫汐走过去看他拍的照片,没曾想拍得那么好看。心里很想要他把照片传给自己,但又不好意思问人家要。

“想不想要几张?加我微信吧,直接发到你手机上。”

两个就这样加了微信,那天冯少华给紫汐拍了很多张照片。银杏树下金灿灿的黄,赵州桥上古老的故事,满地梧桐落叶下奔跑的身影。每一张紫汐都很喜欢 ,她觉得每一张都跟画片似的。她偷偷地拍了一张冯少华看手机屏幕的照片,浓眉大眼,阳光帅气,只是皮肤看上去特别粗糙。她把这个年轻的陌生朋友藏在手机里。

紫汐本来只是想去看看赵州桥,没想到会遇见冯少华。接下来他象大哥哥一样带着她看了这个城市五彩斑斓的秋天,雾霾的天空下 ,百年的老梧桐,笔直的白杨,宽阔的马路,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他们坐在滹沱河的桥上,看岸边垂柳在风里梳头,看河边芦苇白絮飘飞,看最后一抹斜阳渐渐褪出了颜色,夜色慢慢地加浓,远处高楼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

从餐馆里吃过晚饭出来,两个人并排走在夜色里,路灯温暖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重叠又分开。冯少华看着身边的紫汐问:

“明年秋天你还会来吗?”

“如果有个人希望我来,那我一定会来!”

“我在这里等你!你会来吗?”冯少华再问。

紫汐没有回答。她上前两步走进冯少华的影子里,盘腿坐下来说:

“你就站那,别动!”

“影子里有你,真好!”冯少华边说边抬起双臂做了一个曲形,把紫汐圈在他的臂弯里,微笑着说:

“你是我臂弯里的那一只猫!”

“明年秋天的这个时候,如果你真的在这里等我,我也愿意做那一只猫。就怕某些人没有耐性,转过背就忘了梧桐树下的誓言。”紫汐站起来下意识地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说。

“你听见我在梧桐树下许的誓言了啊?”冯少华的目光温柔地落在紫汐的脸上。

“许了啥愿啊?说来听听!”紫汐一边调皮地倒退着走,一边笑着说。

“愿你踩着满地梧桐落叶的笑声在风里飞扬。”冯少华说。

紫汐听了,心里一阵温热,一股暖流浸润在心坎上。冯少华顺手在路边的银杏树上摘下一片叶子递给紫汐说:

“我摘一把秋天扇子送给你作书签!请把我带走吧!”

清辉的月色下,三三两两的行人从他们的身旁经过,立冬前一夜,应该还算是2019年的秋天吧?马路两边的梧桐树杆上还支撑着七分鹅黄,三分橘绿的叶片,就算这个秋天在做最后的告别,但总有一部分叶子会恋恋不舍,不到北风凛冽,怎肯轻易放弃这荒凉中的奢华?在枝头起舞,在西北风里倔强,簌簌抖动的声音恍如在秋夜里和着月色,低吟浅唱着一首歌:

“你夜夜在天上随我流浪,流浪……”

冯少华一边唱着歌,一边脱下灰色的风衣给紫汐披上,他温柔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动心。当他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时,心里便有一种想要温暖她的冲动,他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搓动了两下。紫汐偷看他脸部立体的轮廓,一丝柔情滑过心底。然后又故作不解深情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冯少华的手。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内心翻江倒海,击起千层波澜。

谁给爱情先起的韵?是彼此之间多情的眼眸,是滑过指尖的轻柔,是今晚月朗星稀的夜色撩拔着动人的琴弦,是心跟心之间碰撞出的火花温暖了对方。

冯少华带她去了他的画室。他是一个老师,平日里喜欢画画,墙壁上全是他的画作。紫汐安静地坐在窗前的藤椅里听他说:

“我冯少华33岁了,还没找到女朋友,我认为主要是没有碰到有眼缘的人,我相信缘分来了,门板都挡不住。”

“我也28岁不小了,那我们算不算有眼缘呢?”紫汐问。

冯少华泡一杯茶递给紫汐。灯光下,看到她纤细的指尖握在杯子边缘,也看到她眉眼间的笑意 。仅与她相处一个星期的时间,冯少华心里眼里已经全是紫汐,他爱上了这个远方的姑娘。

入冬的那天下午,他去火车站送她。站在诺大的广场上看着紫汐拖着行李箱进了候车厅里 ,他想等她回头向他挥手告别。而站在上行的电梯里的紫汐,隔着大厅的玻璃窗,她看他站在雾霾的天空下,灰色外套被风扬起,初冬的寒气袭满他略显沧桑的脸。他的眼睛一直望着进站口的方向。

“这一别,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见?何时能再见都是未知数。”

紫汐心里想着,自言自语地说。突然一阵心酸,泪水便蜂蛹而出,她一边哭一边朝玻璃窗外的他挥手告别,见他没有回应,知道他看不见自己。进了候车厅,找个位子坐了一会。她再去电梯口看他时,他还站在原地望着进站口的方向。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路狂奔下电梯,穿过检票口,疯一样地朝他奔过去。

冯少华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走,好不好?”他温柔地问。

她不语,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服。他看着怀里的紫汐,抬起手替她擦出脸上的泪水,柔情脉脉地说:

“别哭,我会心疼!”

但紫汐还是走了,她回到了西城。大学毕业之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她父母便在西城替她开了一家奶茶店,店里还请了两个员工,所以她有的是多余的时间,她的爱好不多,喜欢一个人旅游,一个人独处,一本书,一支笔,她可以坐在阳台上呆半天都不下楼的那种女孩子,看上去温温柔柔的,父母总觉得她不与人沟通,最担心的是她找不到男朋友,每次回家都要问起关于找男朋友的事,所以她都很少回家。

元旦节那天傍晚,紫汐站在落地窗前,看寒夜里的万家灯火,她想他的城市应该比西城更冷,刚刚还在信微信里说他那里下很大的雪,紫汐突然想要去他的城市,她想看看茫茫的雪地里,穿着厚厚的棉衣包得象粽子一样的两个人,手牵着手。听踩在雪地上吱嘎作响的声音,她想起他眼神里的温柔,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走路的姿式……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就决定去找他!立马打开手机正查看车票,电话突然响起来,说她有个快递放楼下了。

驿站旁边橘黄色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黑色厚厚的羽绒服,围着一条灰色的长围巾,紫汐突然感觉心砰砰直跳,她朝他跑过去,心里肯定的告诉自己:

“真的是他!”

冯少华把她揽入怀里,把脸埋进她的发梢里,他轻柔地呼唤着:

“紫汐,紫汐。”

紫汐沉醉在他温柔里,她用冰冷的指尖触摸着他凉凉的脸,不知怎么泪水竟然湿了眼眶。

第二天,紫汐带冯少华见了父母,父母虽然觉得太远,但看女儿粘着冯少华的样子,也只好由他们自己决定。

有些事总是在无法预料之中就发生了,接下来三年疫情,一对处在热恋之中的恋人,相隔千里之遥,就那样被阻隔了,因为太想念,中间还零星见过两面,最后他们在微信里约定,等疫情开放了,立马就结婚。

2023年中秋过后没多久 ,一场灾难突然降临。那天下午三四点左右,紫汐过斑马线时打视频给冯少华。

“你过马路,不要打视频给我,到店里再打。”

冯少华温馨提示着,正准备挂机,紫汐的手机往地上一掉,她弯腰去捡手机,一辆三轮车闯红灯,黑色小车去别三轮车,只一瞬间的事,随着一声尖叫,啪啦一声,紫汐被黑色小车子撞离斑马线好远,只看见马路上一摊鲜血。

“紫汐,紫汐!”紫汐没有回应。

冯少华赶到医院都已经晚上了。他进去看了紫汐,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冯少华撩开她脸上的白布,他几乎绝望地弯下腰去吻她的脸,泪水滴在她冰凉的嘴唇边。他握着她僵硬如铁的手,看着她紧闭的眼神,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什么都没来得及,紫汐别下了所有的思念,一个人走进茫茫黑暗里,任冯少华伤心欲绝地呼唤,她也不会回来了。

几年过去了,冯少华一个人开车行驶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有车子灯光照在马路上,看着车窗外下起了零星小雨,玻璃上滑落下来的那一滴流浪的眼泪,走走停停,然后决然离去。每每想起来,心还是会痛,会哭泣,他不舍她,不舍那遥远的思念,不舍那温热的柔情。

泪光里,前面尾灯下的雨都变成了红色,他想要走出这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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