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里,珍藏着一截普通的木墩,几十年岁月的侵蚀,木墩侧面的表皮已经斑驳陆离,两个底面也被磨蚀得凸凹不平,显得很是丑陋,但我却舍不得丢弃,因为它是母亲的专用木墩,承载了我儿时满满的回忆。
小时候,家里比较穷,板凳桌椅对普通的农民家庭来说,基本上算是奢侈品了。平时在家,小娃娃都是席地而坐,大人休息或吃饭时,都是坐在门槛上。母亲烧饭的时候,总是半蹲或半跪在灶前,汗流满面,看着母亲难受的样子,我们无比心疼。
“必须要为母亲做个板凳。”哥哥说。
“好啊。”我们姐弟几个都随声附和。
怎么解决呢?只有到生产队的木工房,央求木工王大爷了。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跟着哥哥姐姐去生产队的木工房,哥哥向王大爷说明了情况,王大爷坚决不同意。哥哥不停地央求,王大爷就是不松口。哥哥也很执拗,不肯回家。王大爷此时正从外面向木工房里抱木板,哥哥姐姐就跑过去帮王大爷抱木板。那时哥哥也就十二三岁,力气不是很大,抱起沉重的木板,小脸憋得通红,姐姐就更不用说了。整整一个早晨,哥哥和姐姐累得都几乎虚脱了。作为酬劳,王大爷从一个湿木头上给我们锯了一截木墩,我们如获至宝,抱着回了家。
哥哥先是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剥掉了木墩上面的皮,然后用刨子把木墩的两个底面刨平。姐姐又找来了一些废旧布料,裹在了木墩的上底面上。做好后,我们虔诚地把木墩摆放在灶前。
母亲下班后,看见灶前的木墩,很高兴。问清了来历后,母亲抚摸的哥哥姐姐的头,很久不松手,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既为哥哥姐姐的辛劳担心,也为他们的懂事而欣慰。
就这样,木墩成了母亲的专座,我们小孩子谁也不去坐,家里来了客人,我们也会很小气的不让客人去坐。
母亲的木墩给我们带来了一段温馨的岁月,至今让我们刻骨铭心。
傍晚,当袅袅炊烟在屋顶升起时,我和哥哥姐姐打猪草、拾麦穗、捡柴禾回家,看着母亲坐在木墩上在灶前生火烧饭的背影,我们感到内心无比踏实。当看到灶膛红红的火苗映照着母亲日夜操劳显得有些沧桑但从不缺乏慈祥的面庞,母爱的伟大和真实是那样的贴近,仿佛能掬在手里,甜在心里。我们感到幸福满满,无比惬意,饥饿干渴一扫而光。
早晨,看见母亲坐在木墩上梳头,黑色的秀发瀑布般垂落,我们觉得母亲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人。母亲梳洗完后,就坐在木墩上面,给姐妹梳头。母亲轻轻挥动着梳子,姐妹凌乱的头发就变得整齐好看。母亲绾头发的技艺很高,总是变着花样给姐妹扎小辫,姐妹的发辫总是得到街坊邻居的称赞,也成为她们班级中一道亮丽的风景。母亲的木墩,给我们以美的享受。
夏夜,我们在院子里避暑纳凉,母亲的木墩就成了我们的最爱。母亲坐在木墩上,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围坐在母亲周围,听母亲给我们讲民间故事。月在中天,周围一片寂静,皎洁柔和的月光洒在母亲的脸上,像笼了一层白纱,母亲犹如西斯廷圣母般美丽慈祥。我们欣赏着月色,陶醉在浓浓的母爱中,偎依在母亲的怀抱,甜美地睡去。一切是那么的和谐、美妙,仿佛天人合一,幸福定格在瞬间,化作永恒。
最令我们骄傲的是看露天电影,我们兄妹几个早早抱着母亲的木墩去占据有利位置。别家的孩子,只能抱几块土块放在戏场内。母亲的木墩,特别耀眼,周围的孩子都投来艳羡的目光,我们得意洋洋,像个骄傲的将军,无比自豪……
斗转星移,随着家庭条件的好转,物美价廉的沙发、座椅也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但在我们心目中,这些“洋玩意”怎么也替代不了母亲的木墩。母亲也对木墩情有独钟,干农活时总是随身携带。母亲的木墩记录了岁月的沧桑,也镌刻下了浓浓的母爱,见证了子女的成长。
现在,母亲作古已多年,但母亲的木墩,我仍然保留着,作为永久的回忆,它将提醒我固守做人的根本,恪守为人师长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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