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哥哥
那一年,她五岁。那一天,她偷偷溜出家门,顺其自然地一条道,来到老房子的南屋,里边有个老太太,没有名字,只知道她是自己的嫂嫂,是一个大自己五十岁的嫂嫂,后脑勺盘着一个古老的发髻,白发参半,略带着卷,长而瘦的脸,很少见到笑容。嫂子去厨房,她就跟着去厨房,站在厨房门口,依着古老的木门框,门框已经发黑,但是黑得油亮,中间的位置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摸来蹭去,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木色,而是被漆上了一层自然的黑色亮油漆。听着她家锅里发出的咕嘟咕嘟声,问:“嫂,锅里不是在蒸馒头吗,为啥会有咕嘟声?”嫂子总是懒得回答,及其简单,及其轻声说:“那是碗底,放在里边,才知道什么时候水快干了。”可是,她却从来没有等到水干的时候,嫂嫂便会把馒头取出来。每次,嫂嫂总会有礼貌地问:你吃不吃。她说不吃,说不吃,不是因为礼貌,而是真的不饿,对于她来说,很少感觉到饿,因为不吃饭才是最快乐的事。就是因为不想吃饭,才被妈妈打,被妈妈骂,总之有那么点不顺妈妈意思,就会被虐待。她极其羡慕邻居的女孩子,为什么能够钻进妈妈怀里撒娇,为什么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还可以随便出去玩,玩什么都可以,唯独她不行。她坐在嫂嫂的床上,窗前有张灰黑色的老式八仙桌,桌子靠着窗户,窗户外边是过道,所以屋子并没有因为窗户而明亮多少。她双脚垂在床沿上,前后踢着,觉得这样的时光又安全又自在,不用被吼,不怕被揍。嫂嫂看到便会说:不能这么踢,这么踢,是在踢自己的妈,让她早死呢!听了这话,她还是踢,甚至踢得更有劲了。嫂嫂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同样大他五十多岁的哥哥,他除了吃饭,就是南村子的乱跑,手里经常攥着一沓纸,上边写着各种信息,各个城市的名字,各个车站的名字,还有一个被他经常挂在嘴边可以随时辱骂的人的名字,那个人名到后来他死去时还牢牢挂在嘴边。她知道,这个哥哥是疯了,但是这个疯子从来不打人,不骂别人,没有任何危险。哥哥经常端一碗嫂子做的饭,蹲在屋里对着门的地方,大口大口吃,有时候表现不好,还要被嫂嫂打,有一次,她亲自看到嫂嫂拿了半截砖块砸在哥哥后背上,哥哥瞬间把嘴里的饭喷了出来,直喊疼,却没有还手,只是一个劲的逃。她听说疯子哥哥原来不疯,但不知道是这么时候疯掉的,为什么疯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