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历史,从清明上河图开始,到崖山海战结束,是我最向往的一段历史。
这是一个故事,故事里“易以为姓,敛以为名,杯酒为号”的人物,“谁知淮上易杯酒,能醉天涯万里人”的向风慕义,江湖夜雨十年灯,而远去的时代,又远了几个十年?
无意间看到这本书,就像故事的开始总有一个壮阔的背景,南宋绍兴年间是武侠中最爱被引用的时代,正因这个引用,才翻开《杯雪》。
绍兴年间,这个时候,朝廷南渡方安,此前被战事掩盖的矛盾开始浮上水面;这个时候,异族陈兵国界,二帝被俘五羊城,朝廷积弱苟延偏安;这个时候,中兴四将燃起的铁血未冷;这个时候,风波亭已斩断了岳家军旗。
这个时候,江湖和庙堂,风起云涌。
那真是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是升斗小民不敢稍触的锋芒。《杯雪》的开始就说,多少人已冷了天下事,只谋生计,来日大难又如何,求得不过一时安稳罢了,可陇头陌上,岂能尽是顺民?
因为有那样一个时代,有那样一群逆来顺受的平民,有那样一帮结党营私的官僚,才有这样一些英雄,提笔安定天下事,筹谋万里不顾身的英雄。
《杯雪》里最擅长的就是侧面描画,易敛和骆寒,这两个光华万丈的人物,被借沈放和淮上义军的口塑造起,一个经营淮上,动辄数万军饷过手,不靠朝廷便撑起义军大局,使金兵不敢近——谁知淮上易杯酒,能醉天涯万里人;一个单骑临安,共倒金荷家万里,三年一夕一曲的交情,便能惺惺相惜。
口气娓娓,道来千秋。故事里人物此起彼伏,时局顷刻万变,仗剑江湖的耿苍怀,书生意气的沈放,统领缇骑的袁辰龙,湖州文家的文翰林,一骑东来孤剑骆寒,江船九姓昔日贵胄,还有隐藏在所有变故之后,朝堂上那位秦相爷,每个人像是都只提了一笔,却有说不完的故事。每个人物都如生,仿佛真有那么一群人,生在那个时代,做着那些事。
那其实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个时代的演绎,那个时代,缇骑与义军,一在庙堂一在草野,一旦定盟便各自秋豪不犯;那个时代,龙光射牛斗,人中择龙凤,人中龙凤的人物,试图布局天下,扭转时局,在乱世中为更多人求一个难得的太平。那个时代,在这布局之后,在强大的力量与责任担子下,是孤独的英雄;那个时代,有一腔热血为君撒的烈士,有古城墙上坐论王道的儒士,有名传天涯杯酒醉人的名士。
好的故事,能让人在掩卷之后,恍然如梦。《杯雪》在开篇说,茫茫江湖,天堑南北,一时之间多了些趋利竞名之徒,少了悲歌慷慨之士。话头一转,却偏偏在故事里写了这样多的英雄。跳出《杯雪》的设定,跳出那些杜撰的英雄和故事,更真实的历史,也是如此。
波澜起,兵戈凉,将士心。
我对南宋年间的故事一向偏爱,因为向往这个朝代。那是不同于北宋的清贵悠闲,昔日喧嚣繁华已冷,险些亡国的后怕渐渐升起,有遗老新亭堕泪,有新贵朝堂称威,提笔填词的书生跨战马,采石矶上写了传奇。
曾经整理南宋战争史,那是一个朝代的兴衰。李纲拜相仅七十五天,却一手定下南宋的基业,他改革兵制,五路兵马纵横相连,稳下江山边境,他布兵襄樊,止住了一溃千里的宋兵脚步。然后,才有中兴四将,有耽于酒色的刘光世,有陈兵长江的韩世忠,有纵横襄樊的岳鹏举,有兵指两淮的毕再遇,有死守潭毒的刘子羽,有书生领兵的虞允文。当然,那些故事并不都是闪光,无边的黑暗里,还有东窗定计的秦桧,有“檐马叮当,国事将亡”的四个奸臣,有坐视襄阳城破的贾似道。
这是不可扭转不能回头的前进,将所有向往归结为向往,将所有痛惜停留在痛惜。
最近事多而杂,还是忍不住写篇短评,前事已远,说的再多,也总像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