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两片,三片……这座城市容我踩下的,从来都不是如北方般满地的落叶,而是不知何时被暖风裹挟而下的残花。
是一种叫作美丽异木棉的树,常年绿在道路两侧。枝干粗壮挺拔,花朵娇嫩鲜艳。直直刺向天空的冠,抬头看去,与飞鸟和蓝相映成趣。十月里曾拍了照片给朋友,听到惊叹:“都快要入冬了树竟然还是绿色的!”
来自北国的我们没见过这许多的不同,以为落叶乔木会是每一座城市的标配,以为金黄到枯萎才是生命的轮回。孰不知总有生生不息矗立在另一个世界,等待我们去发现去惊叹去采撷她的美。像是生生不息四季常青的色彩带给了北纬24度小城活力,我看到冷空气南下的步伐一次又一次被炙热烤了回去。在北方城市纷纷落雪裹上冬衣,人们挣扎在被窝深处等待暖气时,身处南国的我们依旧身着夏日的霓裳罗袖,在30度上下的空气里元气满满。
好像在经历了到来之处内心的不适和挣扎之后,内心渐渐对这座小城产生了依恋和归属。
这似乎不像一贯慢热的我的性格。
终于将心门的缝隙打开,不再囿于固步自封的小圈子里。
从四月初结果尘埃落定之后就开始有意识去改变,学会大笑,努力开朗,尝试像一株植物一样,不仅只顾着俯下身体把根越扎越深,还记得时时抬头,迎接阳光,雨露和爱。
总是有成效的。当我对过去的耿耿于怀开始消退,当我对新生活的惴惴不安得到缓解,当我在初次见面热闹拥挤的人群中,及时压制了自己想要逃跑的念头。我便知道,有些改变,我做得到。
一度自我质疑抑郁和矫情的自己,终于为自己所有反复的小情绪找到了宣泄口。
来吧。有一个怀抱,或是一群人的怀抱。篝火映红了他们的脸颊,他们每个人都在舞蹈。都在欢笑。他们对着怯生生的你张开双臂,一起来玩啊,一起快活啊。
我曾以为的离群索居土崩瓦解。我犹豫了一秒,便抛弃了自以为是的孤独,投入了群体的怀抱。
原来我也可以这么爱笑,这么爱闹,这么开心到骄傲。
谢谢你们,让我的世界艳阳高照。
只是漂泊久了,我仍然会在梦里想念亲人的面庞,仍然会在甜腻的馒头面前想念重口味的面条,仍然保留着某一个荒岛,等待一张船票,一叶扁舟,载我过尽千帆,终归故土。
什么是故乡?故乡可以是生养我的地方,也可以是承载了万千回忆的地方,更可以是熟谙的大街小巷,对其中的美食美景了如指掌。
我不敢妄自尊大,但似乎任何一个城市停驻半年以上,都会渐渐从它光鲜亮丽的表面深入其纹理,一草一木一石一树,皆在掌握。
视频彼端,家人早已裹成了冬天的模样:秋衣,加绒卫衣,毛衣。里三层外三层,叙述着寒冷,叙述着与南方截然不同的,但却是我过去二十年熟悉的温度。他们看着我单薄的衣裳笑,一个恍神,我以为自己仍在北方。
不是呵不是呵。头顶轰鸣的风扇,周边微燥的空气,推窗望去满眼的苍翠,都提醒我,这不是我曾熟悉的北国。
突然有些渗入骨髓的冷,南下受阻的冷空气类似遥远的纬度,我好怕就这样,越来越疏离。
十一月的泉州,风里终于微微带了些凉意。公交车窗的缝隙里,被车轮带跑的空气,让我一瞬间错以为身在北方。
立冬过后,飘了一场细雨,像极了北方的秋。不过没有黄叶,也不可能有这个时间里北方该出现的雪。
我吃一碗热腾腾的面,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被氤氲而上的气体模糊了脸。
仿佛能触到回忆里的大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