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理事会读写营0158号习作https://www.jianshu.com/p/7988060be74b
店门前走来一位稍有些佝偻的老者,他一边迈步踏上台阶,一边在羽绒服兜里掏着什么。我迅速打量了一下:他花白的头发半遮住耳朵,而且是那种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自来卷”。很显然有一段时间未曾打理过了,看起来像一团霜染过的枯草。由于戴着口罩,我看不到他的面容,仅从那浓黑的眉毛和眉毛下的一双大眼睛,可以断定此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一位美男子。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部手机,很熟练地扫了一下贴在门上的健康码,见状我赶紧走过去掀起了门帘,做出一副极其热情的姿态。N95口罩遮住了我满脸的善意,爽朗的笑声表露出我对“上帝”的热情,也由此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哟,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居然没有多大的变化。听到这两声笑,我就想起您当年唱秦腔的样子了。”我的笑声还没有落下,顾客率先开口说话了,从他的话中的意思看来是故人到访。这是谁呢?他一口一个“您”,显然是一个与我关系很近且富有涵养的人。
“叔,您不记得我了?”也许是看到了我迷茫的样子,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摘下了口罩。
“哈哈,稀客,稀客啊!……”看到他露出真容得瞬间,我万分震惊,如果不是摘下口罩,猜十万次我也猜不到会是他。
看着他老态的样子,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跑马溜溜的山上
有一朵溜溜的云
端端溜溜地照在
康定溜溜的城
……
堂哥家的院门大开着,桌子上的双卡录音机里放着这首歌,歌声响彻了半个居民点大街。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和更小一些的孩子毫不掩饰自己对新生事物的好奇心,倚在门前的树上或者扒着门框探头向里张望。一个长相标致身材高挑的小伙子,手执话筒随着伴奏带的旋律在放声歌唱……
那是第一次见到他,据说他叫艾云,是堂哥家大女儿的对象。他那一米八几的身材,好像是专为穿衣而生,一身将军呢尽显风流倜傥。自来卷的头发配上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嘴唇留着小胡子,两腮刮得发青发亮,颇有男子汉气质。他未语先笑,礼节周到,深得亲邻好评。
说起堂哥的大女儿,当属本村数一数二的村花,她志存高远,发誓非城里人不嫁。机缘巧合之下两人一见倾心,家在城郊的艾云虽然不是城市户,进城也就一念之间的事儿。
艾云时常混迹于城市,见多识广,头脑灵活。他靠着一门照相的手艺,走街串村给人们照相,也有请他去婚礼现场拍照的,年头节下唱大戏的时候生意更好。再后来他买了一台录像机,开始了走街串村放录像的营生,往往是这个生产队还没有结束,下一个生产队的人就在等候了。
艾云那时候是风云人物,围绕着他的都是艳羡的目光,引得多少人心生“生子当如斯”的想法,也成为许多少女的梦中佳偶。他们结婚的时候我没有去吃喜酒,我没有去是因为车上坐不下了。别人家娶亲都是手扶拖拉机,艾云娶亲来的是两辆大汽车,没见过世面的人早就挤的车上没有了立锥之地,我只好“望车兴叹”了。
结婚后我很少见到他,后来听说他在县城开了照相馆,还开了录像厅,听堂嫂说挺能挣钱的。我后来去了煤矿,然后又到了部队,对他的一些情况时有耳闻,大多都是一些不好的消息。诸如:家里着火了;出轨了;播放了违禁品被查封了;闹离婚了;又复婚了;又离婚了……
我在市里做生意多年,老家的哥哥也都搬到城里了,逐渐没有了艾云的消息。前几年听说艾云全家去了东莞,女儿在那里混的风生水起,又投资和弟弟开了一家洗浴中心……
他说今天见到我他也感到很意外,虽然戴着口罩,我爽朗的笑声让他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我。他说话的时候,口腔里仅剩的几颗牙齿在气流的作用下,看起来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他的样子让人难把他与三十多年前风姿绰约的美男子联系到一起。我很好奇,他这么多年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没有详细讲述他的经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那时候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