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来源 | 卢璐说 (公众号:lulu_blog)
法国三封两周半了,我把两个孩子都送到朋友家玩。卢先生去办公室了,阿姨也下班了,下午五点二十四,六点半去接她们,我突然有了一笔小财富,只属于我自己的一小时零六分。
无论如何,也得把晚饭先做了,我要做奶油虾,上周,我自己发明的,就是把虾炒一下,放奶油小火慢炖,最后做出来,有点咖喱虾的效果,但完全不辣。
这对虾子,一不小心,被我摆成缠绵的样子
我把虾拿出来,本想洗一下直接做,可我犹豫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根牙签,开始挑虾的沙肠,然后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干脆又拿出了剪刀,开始剪虾须。
骄傲一下,九层塔是我自己种的
家里安静极了,窗外的太阳正一点点地落下去,满天都是玫瑰金的彩霞。
挑虾肠,这是一件多么费时的事儿啊,突然间,我有了一种,“我居然在干这事儿”得恍然。
今年的九层塔,长得极好,但被我种得太密
这么消磨时间的事儿,在从前,我定不会做的。我会直接炒,吃到虾肠再挑掉,大不了吃下去,也没啥。
可上次我挑了虾线,他们爷仨儿吃得好开心,一想到他们大快朵颐的样子,我就柔软了起来,为他们我愿意。
我家一般不把菜盛出来,吃的时候,直接用锅端
已经一年半了,新冠把我卡在了法国。所有人见了我,都会问:“你还好么?你怎么办啊?公司呢?怎么安排啊?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总是回答说:“我在过日子啊”。
我的一天,大概是这样的:
每天早上一睁眼,先在枕头下摸手机,打开微信,先看秋小天的,再看工作群和公众号当天的推文。
然后叫孩子们起床,早餐,我们吃得很简单,橙汁、牛奶、面包、麦片。思迪八点十分到校,子觅八点半,两个学校离家几分钟的车程,等我送完两个回到家,差不多快九点了。
基本上,每天都有一两千条,
虽然很多是可以忽略的群信息,但也有一部分,我得处理
刷牙洗脸煮杯茶,九点开始工作。这时国内已经下午了,攒了整个工作日的工作,都在等着。上午总是很忙,基本还没处理完,11点15的闹钟就响了,我得去接子觅吃午饭。
自从,子觅胳膊断了之后,一直回家吃午饭。开车停车,走到学校,等老师把孩子领出来,再回来,再快也要半个小时,回来差不多中午了。
午餐,我们基本吃昨晚剩的,如果没有,就冰冻披萨或者三明治,怎么简单怎么来。
我家中午是电费低价时段,洗碗机、洗衣机、蒸米饭,搞一下,中午就过去了。
1点20,我要送子觅去上课,回来就去工作群里想文章的题目。
题目决定着文章的打开率,越通俗粗暴的题目,点击率越高,但这样会损伤调性,找到一个适中的,真难!有时候要几个小时,有时几个小时也想不出,只能再等一天。
再加点别的事儿,基本上到了法国下午四点之后,国内差不多都睡了,我的微信会慢慢消停一点。
可孩子们就要回来了。子觅四点半下课,思迪四点五十,需要我自己去接的话,我得4点20就从家出门,阿姨能帮我接三天,可最晚五点,孩子们也就回来了。
孩子一进门,我又如陀螺一般开始转。吃点心,做作业,送她们去骑马、游泳、网球、芭蕾舞……对了,还要做晚饭。
卢先生的办公室离家三十公里,根据路况,他努力在七到八点之间回家,他到家我们就吃饭。
晚餐是一家人最重要的时光,说一说当天发生的事儿,说句笑话和闲话,像我这么有教育意义的妈,顺便再讲点鸡汤和故事,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收收碗再查一下作业,基本就十点了,催着孩子们去睡觉。
这时候,卢先生会在客厅里看电视。卢先生的大脑就像是一个高速运转精密的电脑,每天必须空白两小时,才能保证不宕机。
这时候,我才能回到书房里码字,可我的书房结构有点奇怪,没有门,于是,我只能一面听着电视声一面码字,写字的人都知道,真的会令人烦躁。
这么看,做我的手机好难啊,闹钟都要响这么多次
少年时,我很爱简·奥斯汀,她说她的小说都是在女红,家务的零碎时间里拼起来的,我曾经对她寄予无比的同情,可时至今日,我的文章,又何尝不是用所有的零碎时间,在拼拼补补呢?
我努力在零点半之前睡觉,能不能执行,只有小米手环知道,这是秘密。
这是孩子们上课的日子。可最近这一年半,周末假日,再加新冠停课,她们一大半时间都在家里。
虽然不用去接送,可学习、作业、网课……,每分钟都有人在叫“妈妈”,我的日子更紧张得多。
法国没有活鱼的啦,全是冰鲜,
我要在日本排污之前,好好吃鱼
而且,法国电商不发达,每周我都得亲自去采购,肉鱼水果蔬菜;法国阿姨极贵,每周只来15个小时,剩下我得自己收拾;法国没啥娱乐,周末要Social,我也得亲自去……
也许有人会说,事儿都你干了,卢先生做啥?
房子要修,花园要理,银行保险报税,法语数学科的作业……,人生中,我们是夫妻,也是战友,每个人需要承担自己的份额,不偏不倚。
哎,我嫁的,还真不是个樵夫
我一点一点地减低我的工作量,用我们金主的话来说:“卢璐姐,就是被家庭拖住的博主。”
讲真,这辈子,我也没有做过这么多的饭,买过这么多的菜,打扫过这么多的卫生,跟孩子写过这么多的作业,发过这么多的脾气。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一定的受虐倾向,在这种烦躁,摩擦,沉重和压力之下,那个叫做“自我”的硬壳,被慢慢地打碎,我觉得,居然一天比一天心安理得,且心满意足。
如果当时我留在国内,我的事业,一定会更好些,我的手,一定会更软些,我的高跟鞋,一定更有机会穿,然而可是还有呢?
粉丝,八十万和一百万,有多少区别?年薪一百万和两百万,又有多少区别?紫禁城里有9999.9个房间,而朕只需要一张床,而已。
我是多么庆幸,当子觅因为伤口被同学冷落和嘲笑的时候,一出校门,是我站在那里,向着垂头丧气的她伸出双手;
我是多么高兴,当思迪以绝对多数的选票当选了班代表,小姑娘欣喜若狂,如闪电一般向我冲过来,头发丝都飞到天上去;
我是多么欣慰,每天三小时通勤的卢先生,累得跟狗一样地回到家,见到我,话讲不出,可他的眼睛犹如涟漪,会一圈圈展开笑意。
我又是多么舒心惬意地跟他们在一起,该吵就吵,该叫就叫,常常大笑,时时拥抱。这是一份触手可及的温度,叫做不用担心失去。
年轻做姑娘的时候,我一直担心,是不是结婚久了,就只剩下一个词:“过日子”。漫漫一生,要有多无味也无趣?
年轻做姑娘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想,这辈子要嫁个爱我比我爱更多的人,因为享受要比付出惬意。
年轻做姑娘的时候,我曾经发誓,无论是谁,我都要最爱自己,我才不会去做什么含辛茹苦,操劳过度的母亲。
……
可又有谁能永远年轻呢?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世界其实没有多大,千山万水走过了,“自我”如银行的存款,会慢慢慢慢地膨胀起来。
住在乡下,花很多,人没有,樱花很得意
如今,在我的“自我”里,我还可以穿着连衣裙去看樱花雨,主要樱花满树,门前全是,更还有了安安寂寂煮一锅奶油虾子的惬意。
恍然想到了张爱玲,和80年前香港沦陷的白流苏,人生一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传奇,只是身在传奇里的自己,浑然不自知。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新书《三十几 来得及》,《有实力才有底气》正在热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