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老黄牛

那天,带️上女儿和她那只能用来消分的驾驶证,去未央区的一处管理机构处理违章。去前网上查询得知,扣15分,罚款750元。女儿的驾照刚为女婿处理违章扣过分,经过女儿精心的规划,扣她6分、我9分,正好!女儿既高兴又忧虑的说,幸好再没违章扣分,否则就只能参加学习了。参加违章学习确是一件烦心事。我常有所谓的底线思维,不屑的给女儿说:也不用太担心了!真正过不了关,咱俩无非多掏的点钱,找个“黄牛党”得嘞!事情办的还算顺利,不过,我们出了办事大厅,确有“黄牛党”在人群中游说着生意,听口音,似乎有陕北老乡中招。我心里盘算,看路道上当受骗者似有来路不明之财,让“黄牛党”揩油一把,也算是给建设和谐社会作贡献,体外补交点个人所得税而已吧!不足为奇!真正觉得奇怪的是,我追问女儿,琦琦你知道为什么把这类人叫做“黄牛党”呢?

女儿初涉人生,当然没有回答上我的疑问,接着我又自言自语的说,把这类投机倒把的人称为“黄牛党”,真的是对黄牛,这一人类最为忠诚朋友亵渎!不信,琦琦,说给你听,小时候,我们家就养过一头黄牛。大概是一九八O年的春天吧,经过了一段“互助组”的过渡,包产到户正式启动。一夜间,过去属于生产队集体管理经营的资产,全部分配到户。土地可以好地劣地搭配,基本均衡。分牲口,就要全凭运气了,我父亲在四川养蜂未回来,我母亲抓阄抓回来一头老黄牛。这牛年仿五六岁高龄,斯文扫地,尾巴连后背上的蝇蚊都煽不到,牙口短小,啃草不利;最令人诅丧的是,还是个“独眼龙”,右眼朦着一层灰皮。牛不似骡驴,只会耕地,不能使唤推滚碾磨,能否套装驾子车拉东西,还是未知数。划小一家一户搞生产,要求的畜力必须是全能型,什么都能干。对于这么个慢趟锤,如何喂养和役使,成为一道巨大的难题摆在了母亲和我们的面前。我的四爷爷是个庄稼老把式,他家也是孩子多都上学,劳力少,和我家一样。他与四奶奶商量后,宽容地接纳了我们家。春耕前,他满含笑意地说:人家都嫌咱们劳力少,我看咱们谁也不要嫌谁,把我家的小红牛和你家的“瞎子”套一具,一起“合搁”来。四爷爷当过生产队的饲养员,熟知毎一个驴骡牛马的脾性。他说,估计是缘份吧,他抓阄回来的小红牛从小就是他一手调教的,特别是牛蛋被割了后,偏吃另喝,每年春困秋乏时,他都给多灌一些黄芥油,不让受重苦。调教小红牛耕完地后,他总是用一把湿漉漉的黄绵土,反复地擦拭牛脖颈上负重的部位,让其尽快形成强大的韧带。小红牛身强体健,和“瞎子”套一起耕地,多带岀半根绳子。既使这样,鞭子还是总是落在我家“瞎子”的身上;而小红牛则是不用扬鞭自奋蹄。四爷家里的小红牛由我三叔治华饲养,我家的“瞎子”老黄牛则由我管理。两头牛紧紧相随,我们叔侄俩也常常形影不离。每年的暑寒假和周日,我们俩即成了名符其实的“牛倌”了。夏天一大早,我俩就会牵着牛僵绳,深入庄前屋后,寻觅最旺盛的草场。经常光顾的地方有细嘴沟湾、大树巷、海则滩。打问到护林员不在村里时,也会不失时机地到集体林地偷牧,有时候运气好,碰上一圪塝好草,一个时辰工功夫,牛肚子吃得翻脊梁过。当然,遇上天旱,庄稼都长不成样子,拦饱牛就是一件颇费心思的事情了。这时候,我们便会远征,最远的地方,就是村子对面南山背后,一个叫大台的所在。大台属于涧地被水多年冲刷形成的残塬,面积超大,其南临深渊、北靠绝壁,只要守住一条通往村上的路口,牲畜便不要就地守候。正好,这路口上有拦羊汉用铲子打的小土窑,我们不约而同的在此纳凉闲谝。村里五六个半大小子,年龄相差三五岁之间,娃儿们一起,除过分享家里偷岀来的香烟外,最为感兴趣的就是,听那个L家的大小伙,吹他到某家小媳妇儿炕上串门子,他吹得眉飞色舞,我们听得如醉如痴。一次正谝兴致上,忽见电闪雷鸣,有人说不好,赶紧赶牲口回家吧!说话之间,我们四处散开,野地里疯找各自的牲口。待我们贴娘叫老子把牲口赶一起时,杏子般的冰苞直落下来。瞬间,有的头顶饭罐,有的撑起衣襟、有的双手抱头;但是大家很快发现,面对只增不减的袭击,这些努力都于事无补。还是治华叔机智,他看见所有的牛都缩着脖子,将自己的牛头伸在其它牛肚子下,然后,固作一团。他喊着,我们都爬牛肚子下吧!这一招果然见效,伴随着渐小的冰苞,我们幸运地从突发的灾难中逃脱。

自从发生了这场意外,家里大人们严令以后放牛不准远走。于是,地头场畔便是优选,只是为了防止牛误吃到地里的庄稼,得眝死看牢,拽住缰绳,时刻控制在掌股之间,这确系拦牛,而非放牛。那年初中专预考刚完,母亲为了调节一下我几个月来高度紧张的心绪,让我牵着牛,在我家果园的一片乱坟岗去拦。一人伴着一头牛,因为寂寞又有些害怕,于一高坡处,我便望着远方青黛色的山峰出神。忽然,️一阵旋晕袭来,我一个筋斗翻下塄坎,接下来,只是感觉脖子连续的裂疼,待我反映过来时,身子已经差不多一尺的样子,就要掉到沟里了。所幸拽住我胳膊的,是那条连接牛角和我手臂之间的缰绳。孩子的身骨柔软,待我并无大碍站起时,老黄牛朝我友好善意的“哞!哞!”叫着。

包产到户以后,尽管我的父母亲过光景劲头十足,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体力明显下降。春天播种季节,运送岀去的物资并不多,倒也无妨。一到秋收季节,龙口夺食颗粒归仓,便是一件天大的愁肠事情。特别是运送洋芋,用母亲的话说叫“搬摇”。那时候,家里大的孩子都岀门在外上学。一般来说,父母和我,加上老黄牛。老黄牛尽管没有小红牛那样力大膀圆飞扬跋扈;但它温顺实在,对于父亲套在它身上的驾子车针线,它默默承受,从不推诿扯皮。从机井滩的庄稼地里,我与父亲双手对插,在驾子车上码好一包又包的洋芋,然后套装上老黄牛,向家里运送。我家居于高处,之字形的盘道狭窄陡立,我与父亲分别在猿杆上各栓一根粗绳,给老黄牛拉别套,母亲抱着一根木棍在后,随时随地准备堰住后撤的车轮。有几次,老黄牛,眼看拽不住了,宁愿双膝跪地,也不让车子后撤。后来常常听一句话:宁让牛挣死,也不让车翻了!每当我引言此言激励下属去完成某项任重大任务时,脑海里经常会浮现岀我们三人一牛组合奋力攀爬的情景。我会在内心里深深地感佩我的父母我的老黄牛。秋翻地任务完成后,老黄牛终于等来了属于自己的黄金时段,每天下午太阳偏到西山,我按时添上草料,我的顺口溜是:少上草,勤添草,牛儿才能吃个饱!草是干糜草,料是黑牛瓣子,用清水浸泡彭涨,拌匀以后,老黄牛风卷残云,一会儿吃个净光。第二天太阳升起,我会按时把老黄牛从圈里牵出来,先是拉到井道喝饱水,然后栓在阳处晒太阳,这时候,它会用舌头探出舔着身子发痒的部位,等舒服了,卧下悠闲的反刍着,咀嚼着自己暖洋洋的时光。此时,我则趁机,铲起路边的干净浮土,将老黄牛的屎尿垫好。我知道,经过一个冬天的熟沤,明年开春了,这圈里集下的上好肥料,又等着我们用牛车一车一车的把它送到地里。我离开周湾去延安上学那年,正是秋翻地结束时,父母亲决定少种地,准备处理掉老黄牛。方案有二,一是杀了卖肉;二是卖给别人,让人家杀了卖肉。因为,它实在太老了,一点气力都没有了。父亲于屠夫这个职业不是外行,杀猪杀羊都小菜一碟。但那次,父亲说他舍不得。于是,在一个漫天飞舞的沙尘天气,父亲撵着老黄牛,去六十里地外的郝滩集市上,把它卖给一个陌生人了。父亲说,卖牛不卖缰绳,这是庄稼汉的讲究。父亲还说,当他在老黄牛角上解开缰绳的一瞬间,买方似有后悔的说:噢!没有看清,这头牛还是一只独立龙……瞎子呢!那旁边成交的经纪人则痛快回应,杀得卖肉了,瞎子光脸还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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