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城把他哥送回来的时候,屋子里正发着大水。
卫生间里的水管太老了,我每多看一眼都会触发它敏感的神经,就在今晚,委屈了许久的它终于痛哭了一场。
“心儿姐。”沅城在门外喊着,声音从极细密的门缝儿里钻进来,愈发低沉,沅城的嗓子本来就有些发闷。
我踩着忧心忡忡的水疾步走过去。
沅城背着沅生,脖子上挂着他的皮包,沅生和皮包把他压成一根豌豆角。一瞬间屋子里像一个黑心的酒作坊,陈粮昏酒,熏得人作呕。
他放下沅生,悄声问我怎么回事。
“水管坏了。”我用湿漉漉的手揉擦着眼睛,水润的生疼。
“你背的动他么?”我看到沅城躲闪的眼睛,才意识到背心湿浸浸的贴在身上。蓝毛衣正绑着水管,只是丝毫没有堵住它的喉舌,它吞吐着青蓝色的水圈,又融于满地污浊。
“拖着他声音太大了,邻居会闹起来的。”沅城边说边搓着手走向卫生间。我随手拿过床上的衣服,装它们的纸箱已经泡烂了。
沅城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我用暖水瓶里剩下的半壶热水充起扁塌塌的热水袋。沅生工作后留下了胃疼的毛病,怎么摆弄都不见好,我知道它大概好不了了。
“心儿。”沅生半醒了,哼哼的像一个孩子,手捂着胃胡乱的翻着,翻得极慢,就像时间和时间绞在一起,缠成了一个死结。
“心儿,我今晚喝出了一平米,你知道一平米有多大么?”沅生半梦半醒的笑着,唏嘘着我们的一平米,他不笑了,他要咬紧他的胃,我都知道的。
“沅生,睡吧,天快亮了。”我每次都说这种话威胁着他。
屋子停止供暖了,我怕这一地水迟早会结成冰,我只有不停的把它们都送进幽暗的空间里去,我期待某一天它们会遇到一条河,有一个容身之所。
沅城拿了几根水管回来了。
“心儿姐,你当初为什么和哥来这?”沅城和其他人一样困惑。
“除了沅生,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啊。这辈子,他去哪,我去哪。”我说的有些骄傲,即使生活总是困苦和贬低,你终究会遇到一个人,你们连疼痛都无比吻合。
“我不想再学习了,看看现在的生活它没有什么用处。”沅城第一次和我说这些,他比沅生沉默的多。
“这个世界给普通人的不多,大多日子都是在衣食住行里穿梭。如果你不想这也是你的一辈子,你就要坚持,你要相信这世界有它自己的天理循环。”我莫名的说着,说给沅城,还有我偶然清醒的灵魂。
“姐,你和哥说了么?”沅城一边拧着水管一边问我。
“还没呢。再等等吧,他最近忙,喝成这个样子,天不亮就走了。”我看着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安心后涌动这慌乱。
“我明天课少,去找房子,你不用担心,去上班吧。”沅城蹲在一滩水里让人心疼,很多时候我们都顾不上记得他还是一个孩子。每天一笔两笔的记着直线上涨的费用压在身上……
“嗯”我轻生应着。我们像是卧在铁轨上的人,隧道给我们无限的远方,生长和死亡。
突然间,我后悔了,我不该骗沅生说天快亮了,我不该让他的梦里也满是担忧的。我的沅生此刻应该是个拥有美梦的孩子,没有任何病痛,没有时间绞着时间,打着死结的荒唐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