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麦在电话里说要见我
从她的语气中 我听不出任何感情的流露
所以 好像没有任何一个恰当的理由去忐忑
禾麦住在二楼 因为阳光对二楼有种莫名的偏爱
可禾麦的窗帘拉得死死的 她对这种偏爱不领情
通上二楼的木梯 如同老人的牙齿 完好的不多
我无聊地数了一下 一共有八根木棍
令人失望的是 掉了两根 还有一根的一端垂在空中 没有掉落
我似乎看见一个人的脖子悬挂在那里 生命与生活挣扎到现在
我用足了勇气和力气 走到禾麦的门前
仅仅几米的距离 我的脸上就网上了许多蜘蛛网
老旧 斑驳 清凉 空旷 寂静 它适合此时的此刻
不出所料
禾麦的脸宛如那个悬挂着脖子 企图寻死的苍白至极的女鬼的脸
她嘴巴上的干皮龇牙咧嘴地朝外翻着 头发直挺挺的垂在胸前
看着她的样子 我突然想立刻掉头就跑
可我怕她突然从背后掐住我的脖子 然后把我像那个木棍一样吊在那里
跟着她进了屋里 我并没有落脚之处
于是跟着她踩在衣服和垃圾上 气味实在令我作呕
她大概开始抽第五支烟了 这个鲁莽的判断是由于她开始用脚上的皮鞋把地上的四支烟头聚拢在一起这一娴熟的动作而做出的
最后使劲一拧
我找到沙发的一个角坐了下来
禾麦站在窗户旁 眼睛朝外看 也不知道能看到什么
如果可以 此刻 我希望她可以掐死我
这里的一切都很糟糕
可禾麦却看不出一丝痛苦 她一个人在这里可能早已习惯了 她心里可能还在嘲笑我的畏惧
“烟味好闻吗”
“不好闻”
“我要走了”
“去哪”
“我也不知道 所以想和你道个别”
我坐在沙发上 试图看清她的表情 可是没有
她又开口
“我妈死了 我爸死了 我觉得死这个东西可能会传染”
“不会的”
“谢谢你”
我没有再回答
说话的这个时间里 她抽完了第五支烟
我看见最后一缕白烟顺着她的鼻尖,擦过额头,摇摇晃晃地消失在空中
禾麦的身体沿着墙壁往下滑 滑到最低点 她的双手艰难地从兜里掏出来 急切地抱住自己
她开始抽泣 然后撕心裂肺地大哭 却依旧蹲在原地
我想靠近她 可当我靠近她时 她就开始嘶吼
只能站在被她用嘶吼声止步的那一点
她张开的嘴巴拉扯着唾沫丝连接着上下嘴唇 涌出的眼泪流进嘴里
我能看见的只有这些了 我不能说话 不能再走一步
我在那里站了好久 腿开始发软 她也哭累了
禾麦猛地站起来 向我推来 她想把我推出去
可我现在并不想离开了 我想留下来
她抓住我的手臂 我感受到一股强劲掐着我 推着我
“禾麦 你怎么了”
我几乎哀求地问她
可房间太小 从沙发到门也就三米左右的距离
我很快被推到门外
“好好活着”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甩门的那一刻 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就被木门挤出来的霉味撞疼了眼睛
我又蹲在门外很久 又或许没有那么久
就是腿又开始发麻发软
离开的时候 我试着敲了下门 没有动静
大概是睡了吧
后来想想 我竟会放心地走开
第二天到来的时候
禾麦和禾麦的二楼总是拉起窗帘的房子被烧了消失了
没有烧完的两根木棍躺在那里
我也站在那里 那里也站了好多人
我想抬头再看看那个窗户
我以为禾麦会探出头 酷酷地向我丢一支烟
没想到 她会凶狠地说
“好好活着”
选自公众号——黑白半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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