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这样,越是没有的东西,越是想得到,越是被隐瞒的事情,越是想知道,越是未知的境地,越是想探寻。我对六岁之前那段时光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我想知道我是怎么出生的,我的母亲在哪里,我的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的生命是以什么样状态延续到六岁以后……我曾不止一次尝试去问父亲,期冀从他口中得到标准答案。但他却始终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说,要么起身大步地离开,要么低头吧嗒吧嗒地抽烟,要么大口大口地喝酒,然后一头栽倒在炕头上。
父亲的逃避态度极大地激发了我的窥知欲。我开始有意识地搜集有关我家的信息,哪怕是只言片语,我都不想放过。最初的时候,我采取长驱直入的方式,只要听到有人说我家,就放下手头正在做的事,凑上前去竖起耳朵听。后来我发现这种方式过于直接,容易暴露自己的意图,引起别人的警觉,以至于很多时候我人还没到跟前,人家就把话锋一转,将我想听的内容直接省略掉了。
行动接连遇挫,我不得不作出改变。我开始试着掩饰自己,把真实意图隐藏于心,外表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别人说我家的时候,我照常和伙伴们玩耍,该跳就跳,该跑就跑,该闹就闹,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实际上这只是一种迷惑人的假象,为的是让说的人放松警惕,然后我再把一部分注意力用在玩上,一部分注意力用在听上,两头兼顾,两不耽误。老实说,这样做其实很难,但再难的事情,我也愿意干,因为我想填补“过去”里面那段记忆的空白。
整个信息收集的过程是漫长的,前后大约持续了十几年。原因似乎很简单,人们谈论的焦点大多是屯里屯外发生的新鲜事,我家那点事儿早已成为历史,失去了舆论传播价值。不过,有时候屯里人确实还在提起,我觉得那是因为触景生情或是借古讽今的需要,不得不旧事重提,温故而知新。
我对搜集到的信息进行了分析整理,整个过程中,没有动过笔和纸,全部靠脑力完成。有时候为了搞明白一句话的含义,我整夜都在翻来覆思考。许多种情景在我脑海中交相闪现,越想越激动,越激动越睡不着,不知不觉陷入一种失眠再失眠的恶性循坏。我无数次强迫自己停下来,但往往按下了这种念头,另一种念头又莫名其妙的蹦了出来。
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我的思绪在黑暗中漫无目的上下左右飞舞,我渴望光明,但却苦于找不到通往光明的入口。我踌躇不知所往,直到天色明亮,阳光穿过挂满尘土的玻璃,洒在我疲惫落寞的脸颊。我才恍然发现,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经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后,终于用拾到的那些零零散散的碎片拼接出一个简单的轮廓。我不敢说弄清楚了全部事实,但起码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大致梗概。我觉得这就够了。我不想知道过多过细的内容,那样是在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烦恼。实际上,即便这样,我的烦恼还是增加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