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老爹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一年。音容笑貌仿佛还在昨天但已经两世相隔非常遥远。直到现在很多人都不相信他已经离世的消息,聊起来让人不胜唏嘘。 老爹是我的公公,在很多人眼里,他是个直爽、开朗、热心快肠的人。读过高中,在他们那一代人里算是高学历,毕业后因为家境贫寒加上孩子众多,只能回家务农。后被学校看中,聘去当民办老师,教书多年,学生众多,连三爹都是他的学生,走在街上经常会有人打招呼喊老师。
对于这段教书生涯老爹也是极为得意,虽然清苦但是桃李满天下。老爹写的一手好字,又有文化,早些年镇上但凡是写字的事大家都找他,写介绍信、申请书、简易合同、办红白喜事的对联、记账、收账……人都说只要老铁在,办事绝对放心。我和老公结婚的请柬也是他一笔一划写的,收到的人都说这字不错,刚劲而有力道,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他工工整整写字的陶醉神情。都说字如其人,老爹也是这么一个人。
那时民办教师工资很低,老公和小姑又嗷嗷待哺,家里过的实在清苦,老爹一狠心索性辞了工作,另谋出路,在当时也算是个壮举。因为能说会写酒量又好,他很快被一家建筑公司聘过去当了工程监理。空降而来受到公司不少人非议,面对突然进入原来丝毫没接触的行业,老爹托人从外地买了相关书籍,不分昼夜啃起来,砖头厚的几本书老爹背的滚瓜烂熟,轻松通过了专业考试拿到了证书,也堵住了悠悠之口。老爹就是这么凡事不服输的个性。
老爹爱整洁。家里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有段时间因为其它原因在外面租房子住,白色的小花地板被前任租客折腾的看不出颜色,老爹硬是把它擦的光亮如新,房东来收租时还以为我们重新铺了地板。平时不管在家还是外出,他都很注意自己形象,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衬衣挺括,裤子笔直,鞋子锃亮。60岁的人说45岁别人都不怀疑。 与众多同龄人君子远庖厨不同,老爹极爱下厨,手脚又麻利,逢年过节一个人做十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完全不需要帮忙。买菜、择菜、洗菜,切、剁、炖、焖、炒都是一个人完成,我们要去帮忙,他会挥手叫我们走开,上班一天好累,快去歇着。吃完饭又麻利的收拾洗涮。娘家几个叔伯和堂兄弟嫂子弟媳过来,老爹也能与他们宾主尽欢。几个嫂子经常羡慕的说我掉进了福窝里。
那年我刚怀孕,因受水灾而需重建的房屋手续历经三年终于批了下来开始动工,家里积蓄有限所有的材料购买及工程协调、进度安排大小事宜都是他亲自动手,炎热的夏天他和婆婆晚上歇在工地上的简易棚子里,对着马路不隔音热如蒸笼,但他从未抱怨过一句。在我们休息的时候去换他晚上回来歇息,他总是摆手不让,说没事有他就够了。如果日子能一直这么幸福而安稳过下去那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无常,永别两字太干脆。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早上我刚起床打开卧室门就见他坐在客厅沙发上,不言不语,这和他一贯的作风可是不符的,我问老爹咋了?他半天才说我肩膀上长了个疙瘩。老公是医生前一天夜班,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在查房,我赶紧给他打了电话,因为离的不远,走路过去最多十分钟就到了,我叮嘱老爹尽快去医院查一下。 中午回家,吃完午饭老公把我拉到一边偷偷说检查结果不太好,癌症的可能性很大,后来又找理由带他去三甲医院检查,确诊是肺癌,可能跟他年轻时为生计奔波抽烟喝酒厉害有很大关系。怎么劝他也不肯住院动手术,坚持在工地上忙碌直到把房子盖好才歇下来。
我的预产期在新年初,年前最后一次去产检时却被告知宝宝有缺氧的征兆加上年龄偏大,医生建议立即住院。猝不及防被留在了医院里,双胞胎加剖腹产,小宝出生后因为缺氧被放进了ICU观察,婆婆和老公还有小姑都在医院里帮忙照顾我和孩子。老爹拖着病躯把新房子装好,打扫干净等我们回家。 七天后出院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大宝睡着了,九点多醒了后婆婆把他抱出来给老爹看,或许是亲情有感应,看到爷爷,大宝居然裂嘴笑了,笑的很开心,老爹激动不已,伸出手想抱,又怕摔着孩子,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
第二天,他轻描淡写的说我买了一幅对联,上下联里正好有大宝小宝的名字。后来才听说为了买这幅对联,他跑遍了整个市场,只要有对联的地方都去问,一个个的翻找了好几天才找出来。他不善表达却对宝宝爱的这么深沉。 有次他对婆婆说要是我不得这病,等娃三岁送去上幼儿园,我弄个车把你们三个都带上,早上送去晚上接回来,周六周日带你们奶孙三个出去兜风该多好。听的婆婆暗自垂泪。
宝宝一天天长大,他的身体却一天天跨掉了。宝宝两岁半的时候他还是倒下了,住进了医院,医生说他这病能坚持这么久真是奇迹。 人迅速的消瘦下去,吃饭喝水吞咽都困难,只能靠打营养针维持生机,止痛针由一天一针增加到一天四针,人也渐渐陷入昏迷。
有天中午我换班去医院看他,本来已在昏睡中的他突然清醒过来,告诉我房租要怎么算,计算的方法怎么做才是最合理,合同签的时候要注意哪些。我明白过来,我和老公一向懒散,加上有他在,里里外外啥事都没操过心,他是怕我们没有经验吃亏上当才费力叮嘱。说着说着他又陷入昏迷中,我在一边泪雨滂沱。
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只有父母才会无私的为子女着想。
接到他离开的消息,我还在武汉参加培训,正好三姐和三姐夫在武汉出差迅速跟他们汇合回到家他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满城涓涤,净此生别离,仿若我们失去他而哭泣的泪滴,第二天送他上山的那天好多人自发来送葬……而我知道,我已永远失去了我的第二个父亲。
如今,已过去整整一年,愿您不再有病痛,在另一个世界平安度日。愿来生,我们仍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