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我，和病床上那个人。

我直接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她”：“你是谁？你不是我奶奶！”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病床上的人微微一笑，“我是你奶奶附身的先生，你奶奶的魂灯，大半年前就灭了，但她的身体机能却还存活。空的躯壳太容易被各种魂魄所占据，所以就出现了精神混乱的症状。我虽附身已久，却无法一直控制。现在，我的时间也不多，按着你奶奶的遗愿，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可愿继续供奉我，拜我为师？”

我大吃一惊，原来奶奶精神病发的原因在这里，我真的有太多想要学习的，也有太多的疑惑，可我，能相信眼前这个“人”么？

“你不用担心，我附身于你奶奶，受你家香火供奉，对我来说，你也是我的孙女，我不会害你。你是天生的通灵身，若不走这条路，实在太可惜。”

“通灵身？那是什么？我……”我刚想问个明白，又被严厉地打断了。

“快决定，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若不同意，我便就此离去了！”

我一咬牙，直接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叫了一声，“师傅！”

一阵大力传来，我眼前的景象突然颠倒旋转，等我稳住身子，却看到奶奶已经平躺在了床上，再无声音。“奶奶！”我大吼一声，门外的亲戚顿时涌了进来，痛哭声响起。我被妈妈抱进怀里，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才又一把搂住我哭了起来。

当夜，全家人扶灵回了老家乡下。按照风俗，要停灵三日后，择吉日吉时火化下葬。作为唯一的孙女，我披麻戴孝，需要在灵堂守夜。

夜半的农村非常安静，偶尔的一声狗吠，都能在空旷的黑暗中传出很远很远，连续的奔波和一连串的打击让我非常疲惫，虽然是跪坐在四面透风的灵堂里，我依然开始一点一点地打起来瞌睡。

这回的梦里，我居然依然是我自己，而不是别人。我走在一条白雾茫茫的山间小路上，拨开一丛高得能把我埋起来的蒿草，眼前蓦然出现一排低矮的白色平房，大约有七八间房子并排伫立着。我沿着平房前的长廊走着，探头看房间里。房间大都是空着的，房门倒是很奇特的拱形门。走到最后一间屋子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一个正在纺纱的老太太，梳着扁扁的一丝不苟的发髻，看到我，就冷冷看了我一眼，转过头继续纺纱。正当我感慨，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小老太太时，突然奶奶从一间屋子里急匆匆地冲出来，一把拉住我就往外推，嘴里说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快走，然后猛地将我推进了那蓬蒿草之中。

我一下惊醒过来，眼前的火盆还在毕毕剥剥地响着，爸妈也商量完了后事安排，来到了灵堂里。“你去睡吧，爸爸来守着。”爸爸看着我睡眼朦胧的样子，拍拍我的肩膀。

“没事，我可以的。”我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把刚刚的梦和奶奶临终前让我拜师的事儿告诉爸爸。

本以为爸爸这个无神论者听完会呵斥我别胡思乱想，没想到，他沉默了半晌，突然问我：“你还记得你爷爷么？”

爷爷……说实话我真的不太记得了，在我三岁的时候，爷爷就突然离世。所有关于爷爷的记忆都是通过墙上那张遗像和别人的转述，比如爷爷养了一条很大很凶的黑狗，从来不让别人靠近，却总是驮着我跑，爷爷去世那年，黑狗也跟着去了。再比如爷爷非常疼爱我，虽然是个孙女，却坚决不让我父母再要一个弟弟……“你爷爷，是一个风水师。准确地说，你太公、太太公，都是风水师。”爸爸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看我吃惊地张大嘴，他苦笑了一下，“在我年轻的时候，正是反四旧如火如荼的年代，我坚决不愿意学习这些封建迷信，所以，这个传承，到我这儿，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