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似乎是国人都很喜欢的一项“坐着的运动”,他没有太多的要求,一个桌子,一副麻将,两个筛子。管你是商人、教授还是工人、农民,但凡坐到了一个桌子上,知识、财富、权利、声望统统作废,追逐的都是“这把牌要自摸!”
以前小时候家大人爱打麻将,外婆为了照顾我,基本都在我睡觉之后才会邀约两三老太太凑在一起,打一桌一毛钱起的麻将。
偶尔会在“噼里啪啦”的搓牌声中醒来,悄悄开了点门缝,就能看见四个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街坊四邻,伴着“碰”,“开吃”的闲谈生活。
碰到红白喜事,或是过年过节,亲戚朋友们也大多会摆上两三桌麻将。倒上茶,摆上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后,刚刚还有说有笑,一团和气,立马变成“权力的游戏”,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民国的时候,麻将一向都是国人参与度很高的一项活动。它虽然涉及“彩头”一类的交易,却不能把它跟赌博等同起来。
赌博一般都是一次定输赢,比方我们常在电视剧或小说里看到的“关扑”、牌九,或是“斗牛”、“扎金花”。讲究的是大开大阖,潮起潮落,运气好的时候百八十万等闲可得,运气不好的时候借了高利贷赔的倾家荡产。
麻将却不然,在一次次的碰、吃、和中,你要盯着上家的出手,防着下家进张,还得和对门嘻哈打诨,免得看穿了你已经听牌。
钱钟书在《围城》开篇讲中国留学生在邮轮上打麻将“麻将当然是国技 ,又听说在美国风行;打牌不但有故乡风味,并且适合世界潮流。妙得很人数可凑成两桌而有余,所以除掉吃饭睡觉以外,他们成天赌钱消遣。”
中国人喜欢玩这四个人的游戏,在勾心斗角中消磨时间。每个人都在猜别人要的是哪张牌,每个人都在想自己下一张要自摸。
记得有次过年回家陪外婆打麻将,有个老太太总爱问我:“你要什么呀?”我肯定不会告诉她,我多半还在听牌的路上挣扎。
中国人喜欢玩麻将,老外也爱玩。大约在民国十年的时候,麻将突然一下就在欧美流行了起来。不仅出了很多关于怎么打麻将的书籍,为了玩好这个竞技项目,还特地举办了麻将比赛。
但麻将蜚声世界还不仅仅是因为好玩,还因为这一百多张骨牌中所蕴含的做人哲学,能为每个人所喜欢。
也许从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以来,人生大多都没有比碰、吃、和这三点更重要的了。
牌风顺的时候,人家自然会把你的缺张打出来,你只要看准摸清,就可以不慌不忙的“吃”进来,吞下去,是按部就班,不疾不徐。
有人在你的对牌上打了一张,好机会就得出手。不管对门上下手,左冲右突,横过手去,就要把牌抢过来,“啪”的碰在一起,这是不计后果,勇猛直前。
碰了,吃了,也就看到了“和”的希望。
打麻将是个相对轻松的事情,你可以跟朋友打、跟亲戚打或是跟客户打、跟上司打。
跟感情上亲近的人一起打,可以一起聊聊八卦,说说谁又失恋了,谁家孩子考上了个好大学,谁家又发了财,张老三偷看王寡妇洗澡,或是市中心又在搞强拆。
跟有隶属交易关系的人一起打,大多都打着工作牌,要怎么不动声色的输牌还要表现的非常懊恼,是一个很考验演技的事情。但大多都成就了自己的合同,博了牌友的好感。
工作后最多的时间还是三两关系好的同事,约在某个茶馆打。
有性子急的,庄家还没想好打哪张就去摸牌的;有爱吹牛的,只是碰了一下便狂妄到要一打三;还有输了两把牌就一脸凶相,看的下家毛骨悚然,恨不得马上送一张到他手上。
所以一盘麻将,打完看人对待输赢钱的表现,不说把一个人看的透透的,好歹也能知道一个人的大致品性。和了大牌得意忘形的浮夸,或是输了牌愁眉苦脸满嘴脏话的小气鬼。
听朋友说四川那边流行丈母娘牌桌看女婿,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吧。胜负心最能暴露一个人的心胸,品性。
杨德昌在1996年拍了部电影叫做《麻将》。
电影并没有重点着墨于麻将本身,而是将四个主人公隐喻为参与麻将的四家,他们不停的“摸牌”,但似乎从来没有“听牌”。
中国人的游戏,在杨导的冷眼旁观中,看出了悲怆,看到了讽刺。悟出了麻将桌上的智慧:不到最后一刻,你不会知道别人要的是什么,你所能把握的只有知道自己要什么。
麻将桌上,唯有守得平静,安宁与包容,才能得一个“和”。
也许人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