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下班去姥姥家,刚拐到小路上就眯起眼睛看有谁在外面,远远看去,姥姥家胡同口那里有一团灰白色,我想可能就是大白,于是脚步也轻快起来。 我看见它时,我俩之间的距离有二十米左右,当我走出五六米的时候,有一只小黑从旁边的小路上跑出来,我小声地跟它打了个招呼:“这是谁家的小黑啊?”陌生的小黑没理会我的搭讪,愉快地跑开了。我回过头继续往前走,看见远处的大白忽然转头,看向我这里,心想刚刚说话声音也不大,现在还有风声,难道被大白听到了不成?我想起原来看到过“狗的眼中只有黑白色”的说法,很想知道这样的距离,我也不出声,它是否能辨认出我,于是刻意放慢了脚步。刚刚那只小黑忽然又从眼前跑过,以至于我不能确定向我的方向跑来的大白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了那只小黑,于是我伸直右手冲着慢慢跑来的大白轻轻晃了几下,但我依旧没有出声。在我挥手之后,大白的速度明显提高了,远远的一大团脏兮兮的灰色带了几分蹦蹦跳跳的意思,向我移动,看到这个场面,我忍不住笑起来,嘴里也念叨着:“还好你还有点儿良心,是冲着我来的,你要是冲着那只黑过来,我会很尴尬的~”来到我面前的大白看了我的手一眼,然后调转了一下位置,和我换成同一个方向,脑袋刚刚好停在我手的下方。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我一边往上撸袖子,一边说:“等一下,等我把袖子往上去一点,等一下,等我…好吧,好吧,先摸一下…”我用左手摸摸大白的脑袋,然后顺着它的脖子、腰、尾巴一路摸下去,大白对这种全身的马杀鸡很是喜欢,只要我的手稍微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它都会再把脑袋凑到我的手底下,整个过程甚至都不睁眼看我一下,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可能我也是有抖m倾向,对于我俩之间的这种活动也是乐此不疲,可能在和大白相处的时候,我从来没把它当成一条狗,或者,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一个人。
北方的夏天也很热,姥姥家所在的小胡同里仅有南墙根下有小半尺的阴影,因为几根小草的关系,墙角的土看起来都带着几分潮湿,连墙根的石头都带着凉意。我和大白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那天我去姥姥家,看到姥姥家门前的南墙根的阴凉里有一坨灰白色毛茸茸的东西,还以为是谁家扔出来的孩子不要的毛绒玩具,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条狗。这狗安静的就像是死了一般,大热的天都看不到它喘气时肚子的起伏,我不由心想这狗不是中暑死了吧?我稍稍弯腰:“狗狗?喂~嘿~嗨?”居然看到它的耳朵抖了抖,就像是赶苍蝇。我瞬间明白了这是一条在避暑休闲的狗,尽管它只是睁开三分之一只眼睛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悠闲睡去,但它这副慵懒冷艳的样子已经深深打动了我。尽管它的毛色已经更接近灰色,我还是选择叫它大白,后来听姥姥说那是东头儿一个姥姥家的狗,好像就叫大白或者大老白。
我不大记得用了多长时间才和大白成为朋友的,当时姥姥特别怕大白咬我,总让我离它远点,可我知道大白不会咬我,看看它的眼睛就知道。大白的眼睛就像两粒圆滚滚的大虎睛石,埋在它凌乱的发丝里,是褐色的,没有什么情绪,没有什么欲望,很安静。不知道是哪天,大白终于默许了我向它伸出的手,并在我轻轻的摸了几下之后又把脑袋凑到我手边,这样,就有了我们的相处模式。
当大白第一次让我把手放在它头上的时候,是它允许我走进它的世界——我是这样理解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驯服或者被驯服的关系,也不是人类和狗的关系 ,而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大白可能是我见过的最骄傲的狗,我没见过它对谁摇尾巴扭屁股,它没像别的狗狗那么开心过,只是安静,安静得像是拥有所有的情绪,并且能够自由支配它们,这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力量啊。
大白很安静,但这并不意味着它软弱,它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孤独的王者——凡是大白在的时候,周围的狗狗都表现得很压抑。附近有一只黑白花的小狗,我叫它小花花(自打和大白成为朋友之后,我都用毛色来称呼),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显得特别活泼,也喜欢我摸摸它,给它挠痒痒,但是每当大白慢慢走过来,即使我的手还在它身上挠着,小花花也会灰溜溜地走开,我想它很可能在大白身上吃过亏。
可以说,大白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狗,或者,最不像狗的狗了,是它让我觉得每条安静的狗都是一个哲学家。它从不说话,很少和我眼神交流,但它的表达方式直接明了让人难以拒绝。我坚信,虽然大白不说、不闹,但它什么都知道。它闭着眼睛的时候在思考,它睁着眼睛的时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