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一）

江南烟雨，十里桃花林深处，有一处僻静小院。

院内的房屋皆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雅致宁静。在后院有一莲池，初夏之时，莲池内莲花盛开后，留下朵朵莲蓬在微风中轻拂。

只见莲池水中有一叶小舟，两名男女少年坐在小舟上，少年用木桨轻轻划动池水，少女靠在舟边伸手去摘莲蓬，由于莲蓬的根茎与池底淤泥相连，一时也无拔断，少女站起来用劲拉莲蓬，小船向一边倾斜过去，突然少女“啊”的一声翻落池中，她吓得两手伸出水面，大喊：“救命！”

少年男子急忙扔了木浆，跳下池中，游到女子身边，一手轻轻托住女子腰部，脚下用力使出轻功，一手向上，冲出池面，在天空旋转一圈，减轻落下的重力。

一时间，一对壁人白衣飘飘，从天而降，稳稳落地。

女子落地后，体内入水后，又被人抱住离地旋转而下，五脏六腑翻滚，不由地连连咳嗽，呕吐不止。

“莫疯子，有你这样欺负我吗？看我不告诉爹，罚你面壁！”女子吐完了怒指着对方骂道。男子听了一怔，随即脸上堆走笑容走过来，扶起女子。

不远处风波亭中，上官凌云看此场景，不由得摇了摇头，心里叹息一声。

上官凌云正是一代占卜大师，落水男女少年，名叫莫风和上官婉兮，是上官师的徒弟和女儿。

“爹，大师兄今天害得我落水了，你得罚他。” 上官婉兮气喘吁吁地爬上半山，和上官凌云告状。莫风跟在后面一脸着急地辩解：“师父，今日婉儿要我陪她摘莲蓬，不料她跌落池中，并非我有意。”

上官凌云手捻下巴胡须，点头道：“为师都看见了，婉儿，明明是你自己落水，怎可怪罪你师兄？”

“哼！谁让他没有照顾好我？” 上官婉兮头不服气地一扭头，装做不听。

上官凌云正想笑骂女儿玩劣，忽见一只云雀从眼前飞过，他心中默算，又伸出手掌，连数了五个指头，然后对身边童仆说道：“今日有贵客来访，清风，你去梅园门口迎接。”童仆向先生鞠躬，答应了一声，转身去门口。

不一会，由远及近传来马蹄声，几个骑马人向梅园方向策马而来。

“嘿，真有人过来了！爹，你又算卦了？今日来的是何人？”上官婉兮对父亲的占卜拍手称赞。

“今日来的是……”上官凌云正想说出口，又觉得不妥，便欲言而止。他看见女儿已跑下山下去看来的客人，忽然有些失落，只好站起身走出风波亭，自言自语地说：“婉儿，能不能成为你的夫君，一切就看定数啊！”

上官婉兮跑到门口时，只见一名少年纵马而来，少年神采飞扬，目若朗星，婉儿看得入神，呆在原地，竟没感觉到少年座下枣红马冲她奔来，待发觉时已经躲闪不及，她惊吓得赶紧把眼睛闭上。

过了一会儿，周遭很安静，婉儿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俊美脸，长密的睫毛下一对墨玉般眼珠在她脸上巡视，正是刚才马背上的少年。

“刚刚在下的马冲撞了姑娘，让你受惊了！”少年抱歉地说道。

婉儿见自己被少年抱在怀里，脸上腾地像被火烧了一样发烫。

“大胆小儿，冲撞了本姑娘还想……”婉儿本想说“轻薄”两字，又觉得有些严重，便吞吞吐吐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本，真笨，请恕在下失礼！失礼！”少年差点说出“本王”，又急忙把话圆回来，双手放开婉儿，两人各自分开站立。刚刚马儿冲向梅园门口，不想门口突然出现一姑娘，少年急忙从马上飞下抱住婉儿，躲过马儿的冲撞。

“姑娘家住何府？我派人送姑娘回家。”少年问道，声音温软如玉。

“我住梅园，这儿就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爹爹说的客人，请问高姓大名？”婉儿定了定神，恢复了平常神态。

“你是上官婉？，我是李珮，你不记得了，小时候我见过你，那时你只有这么高，非要让我娶你。”少年惊喜地说。

“你看着有点面熟，李珮这个名字没听过，我只记小时候，我爹带我去皇宫玩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子是叫李旦，我也不是上官婉，我是上官婉兮。咦，我怎么越看你越像李旦啊？你是李旦的哥哥？”上官婉兮两眼滴溜溜地上下打量少年，心生疑惑。

“对，对，我就是李旦，李珮是我真名。当时皇宫戒备森严，我不敢说我的真名。”少年连连点头解释。

“好你个李旦，居然用假名欺骗我？你说，让你娶我是不是也是假的？”婉儿一听眼前少年居然是曾经用假名欺骗她的人，她生性最恨旁人骗她，此刻心里如同被猫抓，双手立时想扑上去撕破少年的外衣。

“君子一言九鼎，既已答应姑娘，定当信守诺言。”看到眼前轻盈秀丽的姑娘，少年深邃的眼睛无比坚定。婉儿被他看得满脸通红。

“我现在又改主意了，谁说要嫁给你了，都是儿戏罢了，算不得数！”婉儿赶紧转身跑进园中，一直在身边的师兄莫风看到婉儿走远了，他上前一步向少年作揖道：“公子，师妹自幼被师父宠爱，甚是顽皮，请莫见怪。我家师父已在园中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少年和莫风一起进了梅园，他说：“不打紧，婉儿妹还是像从前一样任性天真，我不会见怪与她，你师父近来身体可好？”

“师父一直在潜心研究梅花易经，身体健朗，多谢公子挂念。”莫风彬彬有礼地答道。

（二）

“小姐，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房间内发呆？”丫鬟春花进了上官婉兮的房间，看到她坐在椅子上，两手捧着下巴，入神地看着一个地方。

“啊？什么？我今天掉到池塘里，又差点被马撞上，有些累了，坐会休息。”

“什么马撞了小姐，有没有伤到哪儿？”春花急忙上上下下检查上官婉兮的身体。

“没有，去，好着呢。”婉儿推开春花，心里却是小鹿乱撞，都是李珮的模样。

在梅花厅内，上官凌云和李珮在轻声议事。

李珮问道：“恩师，我父皇戎马一生打下的李氏江山，如今被以王丞相为首一干大臣把持朝政，我虽贵为太子，然当今母后并非我亲生母亲，皆因我是长兄，故册立为太子，若母后诞下龙子，只怕王皇后觊觎太子位置，恐会对我不利，可有解法？今日前来，正是为此事求助恩师。”

上官凌云沉吟不语，片刻过后说道：“且容我占得一卦。”

李珮好奇地问：“恩师如何起卦？”

“梅花易经曰，目之所及，心之所向，皆可入卦。一事一占， 叩之即应。我以六字送给太子，可助太子登基，治理天下。”上官凌云说完拿起桌上笔墨，在纸上写下“地水师，初爻动”六字给李珮。

“恩师，这是何意?”李珮看完六字，一头雾水，迷惑地看着上官凌云。

“太子，此为天机，一切还未有定数，待时机成熟时，我自会助太子一臂之力。”上官凌云语重心长地说道。

李珮点点头，想起进来时遇到的上官婉兮，便说：“恩师，一别数年，今日进来时巧遇见婉儿姑娘，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冰雪可爱。”

“小女被老夫惯坏了，太子莫要见怪。”上官凌云嘴上和太子客气，对这个宝贝女儿心里却喜欢得紧。

梅园一别，李珮回到东宫蛰伏起来，深居浅出，等待时机。

自李珮走后，上官婉兮情思被拔动，相思入骨。李珮也常常想起在梅园门口抱住的婉儿，他的心为婉儿沉沦了。奈何他日后要做九五之尊，行事当如履薄冰，需得步步为营，任何一点心思和举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三）

一日，上官凌云命人请来莫风和婉儿，教他二人梅花易数的占卜之术。

上官凌云带两人泛舟游湖，踏石过桥，闻花识物。上官大师教二人起卦时要知道年月日的时间，求卦人的情况和状态，从出现时要留意观察他的行走和站立。再用这些条件推算出卦象内容。

以数字起卦则请求卦人随意说出任意两数，以此算出是变卦还是复卦。

以声音也可起卦，用音律和节奏进行占卜。

“只是看到的，心里想到的，晚上做梦梦到的，突然有奇怪感觉的，甚至心情烦躁不安的时候，都可以起卦。”上官凌云解释梅花易数的精妙之处是无论何时都可随时随意占卜。

三人经过一个小树林，来到一条小河岸边，正这时两只野猫从树林中跑出来，一只在前面跑，一只在后面追逐。上官凌云看见两只猫消失后，便对莫风言：“无事不占卦，不动不占卦。刚刚两只猫路过此地，又跑了，占一卦吧。”

上官凌云用年月日算出上卦，总时间数算出下卦，两卦互卦后，他对所占卦象解释到：“今日占卜为咸卦，与男女之事有关。今天晚上会有一女子来此，其夫以为她前来会情夫，行苟且之事，也跟踪至此，夜黑女子见有人后追，会跌倒受伤，但伤势并不凶险。”

婉儿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爹，此女子夜间出来，所谓何事？后来可是红杏出墙？”

“这……要另起一卦。”上官凌云深思片刻并不回答女儿的问题。

莫风一旁听了，默默记牢在心。短短数月，二人占卜之术大有进步。

师徒教授的日子里，莫风和婉儿知道李珮是宫里来的贵人，日后需助此人完成大业。婉儿初见李珮，芳心摇曳，听说此人是达官显贵后，感觉自己是平民女子，与他相差甚远。

婉儿在树下练习占卦，但眼前看到的，却都是李珮的身影。上官凌云看在眼里，笑着对女儿说：“眼神游移不定，气息散乱，婉儿有心事。”他手拿一块玉佩在婉儿面前晃动，“爹，你都知道了还问。”婉儿生气地扯下一片叶子扔在地上。

上官凌云点头：“情窦初开，情之所动，心之所向。”他突然声音提高了一些：“你若喜欢李公子，日后你可告诉他，若连问都不问，何来缘分？”

“爹爹一席话，女儿醒悟了。”婉儿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幸福自己要去争取。

“只是，现下还不能去找李公子，你需上趟峨眉山去找天山师太，她是我的师妹，我会写封信带给她，她看过信后自会传你峨眉心法，有了心法基础，对日后占卜你亦可不受外界情绪影响。”

婉儿有些好奇地问道：“天山师太和爹爹可曾是青梅竹马？”

上官凌云笑着说：“天山师太是天上明月，我不过地上的萤火。”

第二天，上官婉兮带上春花离开梅园，上峨眉山拜天山师太为师，专心学习心法。

（四）

一年后大师兄莫风受师父委托来峨眉山看望师妹。

师太已接到凌云师兄的信，知道莫风要来，早已备下素宴招待他。师太和师兄妹三人坐在一起吃菜，饮山中野果酿造的水酒。莫风谈起这一年在办师父安排的任务，去边塞请回镇守边疆的八王爷，他曾是水上陆地大元帅，在朝廷威信颇高，为避免功高盖主，太皇登基后，八王爷主动要求退守边疆，永不回京师。

上官凌云是国师，太子的老师，八王爷的故交。因为王丞相和太皇后把持朝政，太子一直不能即位临朝。不得已，太子去找上官凌云商议对策，这才有了请八王爷回宫的任务。

席间，莫风又将八王爷如何只带两千精兵，不费一兵一卒，瓦解丞相的权势，助太子顺利登基的宫斗一一说起。

新皇勤勉治国，但不知为何，迟迟不立皇后。

上官婉兮心中一动，不由地想起马上少年李珮，不知他可有娶妻生子。此时的婉儿学得心法要领，纵然心有波涛，脸上也只风清云淡，不喜形于色。

“对了，婉儿，你还记得那日李公子来梅园拜访师父吗？李公子就是当今皇上。”

上官婉兮举杯喝水酒，听到这一句，她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顺势将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这一杯酒敬过往，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相见。

三年后，天山师太写信给师兄，上官婉兮苦练心法和峨眉武学，在心法基础上将梅花易数不断创新改进，将来可堪当峨眉派掌门之任。

一天，峨眉山下来了一批骑马的客人，看身形个个都是顶极高手护卫，马群为首是一英武少年，双眸闪着琉璃般的光彩。

天山师太见了年轻人进来后，行叩拜之礼后，语气温和地说道：“贫尼虽是婉儿师父，但终生之事，需得她自己做主。”

李珮说道：“朕当面问于她，她若不愿意，定不为难。”

上官婉兮正在山涧中看落水，计算卦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转过身，看到李珮站在一块大石上，如挺拔的玉树立于山水间。

“上官婉，君子一言便是终身，李珮今日娶你，你可敢嫁？”他微笑地问道。

上官婉兮听到后，满脸绯红，她从石缝中走过来，迎着李珮炽热的眼光，笑而不语。

李珮拉住她的手，望着眼前的青山苍翠，溪水潺潺流动，江山美人都在眼前，他只有满心的欢喜。

“你既是天下第一占卜大师的女儿，可愿为朕占一卦，只求姻缘。”李珮笑问婉儿。

婉儿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调皮地点点李珮的额头，“不能！”

“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漏。”

“连朕也不能说吗？朕罚你做皇后，一生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