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开始减速，拐弯驶向法院大门，阿华睁开佯装闭目养神的眼睛。
上午九点，已是夏日炎炎。阳光穿过枝叶间隙，投射到阿华脸上，在阿华的脸上罩上一层斑驳的移动着的光影。阿华轻轻转动一下手腕，感受着手铐的存在，手铐已经被他悄悄地解开了锁簧。阿华不屑押解的警察，也不屑门卫室的保安，他的目光随车扫过法院大门，门卫室，安检室。囚车停在用铁丝网制作的第二道门里。这道门的旁边是一座三层小楼，一会儿对阿华的宣判就在这里进行。阿华下车的时候仰头看了看小楼，二层的过道窗户一如既往地半开着，那旁边就是厕所。阿华松了口气，他已经被押解到这里三次，他知道那是他唯一可以脱逃的窗口。
作为一名毒贩，阿华很清楚一会等待他的宣判是什么，但他不服这个命。阿华自小就是一个爱学习、很好强的孩子，可每逢关键节点的考试总是让他不如意，一决胜负的高考也没能让他进入理想的院校，阿华一气之下就当了兵。部队里，阿华是最刻苦训练的一位新兵，但终究还是没能提干。退伍后阿华到一家集团公司做了保安，因为没给看不惯的老总敬礼被辞退。阿华放弃了再就业，他想逆袭，与人合伙倒腾起毒品。
阿华被法警带进小楼候审的时候，看到身边的男孩法警冲着过道边站着的女孩法警挤了挤眼。女孩笑笑，没说话，看着男孩的目光温柔如水。阿华朝男孩笑笑，一脸的羡慕。男孩也笑笑，摆头指引着方向，示意“这边”。每次来候审，基本都是这批法警，阿华与他们彼此也都是熟脸。从踏进小楼的第一步起，阿华脸上就一直保持着人畜无害的温和表情，内心则在紧张地感受和计算着每一步，包括仔细分辨身边所有人的语气、气息。在距离二楼还有几个台阶的时候，阿华感觉到楼下的铁丝网大门还未关上。最多一分钟！阿华心头掠过一丝紧张，扯着心，有点痛，阿华不由得一皱眉，脸色发白，额上渗出微汗。阿华扭头对着男孩恳求：“我要上厕所。”男孩疑惑地看看阿华，阿华两手举起，勾着头努力地配合胳膊去擦拭额头的汗，白晃晃的手铐顺势就在男孩面前晃晃，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拷着呢！男孩同意了。阿华缓缓转过身，向厕所走去，男孩在后面跟着。
阿华看着半开的过道窗户，目光凝结成炬。在距离窗户还有几步的时候，阿华暗吸一口气，猛然弹起，蹿向窗户，脱开手铐，顶开窗门，双手一按窗台，身若惊鸿，飘然落地。男孩惊愕地张大嘴巴，跑到窗口，俯身望去，阿华已经跑出铁丝网大门，正向法院大门狂奔。男孩大呼：“跑了，跑了！”返身跑下楼梯追去。
一切和暗中观察并推演的一致。阿华在快速干倒门卫保安后，迅速纵身越过大门，穿过门外车流的缝隙，跃入马路外侧的河流。这里是郊区，河流的外面就是一个物流中转站，南来北往的货车络绎不绝。阿华成功地扒上一辆货车，隐匿到车厢里窝成一堆的草绿色篷布里。阿华不断改变行进路线，见货车就扒，包括货运火车，到哪里算哪里，只要不断远离。阿华成功地消失了。
阿华很明白，搜捕他的大网正漫无边际地撒开。但在这个年根儿，阿华决定冒险回趟老家，送出只有自己知道的一封信，然后就真的亡命天涯。
阿华潜伏到老家对面的山坡上，身后是一棵冲天而立的野槐树，阿华小时候老跟着姐姐到这棵树下来玩。夜幕中，阿华依稀看见家里的厨房灯光柔和，光晕温暖，姐姐正在灶台前忙碌，炸着肉丸子，那诱人的肉香勾引着阿华，痒痒的。他又恍惚看到久病在床的老娘正看着他笑，那目光犹如一面清澈的湖面，涟漪荡漾。阿华推开家门，刚叫出一声“姐”，屋里屋外突然涌出一堆人，死死地摁住了他。
阿华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他那像娘一样的姐，他回来时只给姐打过电话。姐对着阿华嗫嚅道：“我没告诉他们你回来。”阿华点着头，眼睛紧盯着姐说：“不怪你。要能再到山上耍耍就好了。”姐点着头，她读到了阿华眼里隐藏着的那封信。那棵野槐树的树洞里藏着一张阿华用别人名义开设的银行卡。
阿华被押上警车的时候，拼尽了全力，他想给老娘磕个头。
（本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系发表于《参花》杂志2019/7期《回家的代价》之修改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