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给你的只有爱。
1
从便利店里出来，西西照旧拿着一块面包边走边啃。
眼光不自觉地瞟向路对面垃圾站旁边的一处角落里，那个木偶娃娃竟然还在。
他一定被丢弃很长时间了，浑身又脏又破。
跟我一样孤单。
快迟到了，西西快速吞完面包，飞奔着穿过马路把木偶塞进书包，又飞奔着朝学校跑去。
“我是你爸爸。”
西西惊讶之后，一头黑线。不确定眼前这个忽然会走会动的木偶到底是在占她便宜还是在骂她。
“我真的是你爸爸，我能理解你，听到你心底的声音。”木偶瞪着自己又黑又圆的眼，活动的下巴一开一合。
这诡异的大型认亲现场让西西很难适应。
毕竟爸爸这个陌生的物种，可从未在西西的记忆里出现过。
2
西西有爸爸了。
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毕竟谁会相信她的爸爸是一个木偶呢？
“快要高考了，明天的家长会请你们父母务必腾出时间参加。”班主任扶了一下眼镜，眼神威严地扫过教室。
“我必须去参加的。”西西放学回到便利店后面的小屋，正在厨房桌子上忙着准备晚餐的木偶爸爸说。
自从木偶爸爸来到家，就要求西西把自己在便利店打工的三餐从面包换成了各种便宜的食材。
木偶不需要吃饭，但他做的食物都很好吃，至少，比西西吃了许多年的面包好吃。
教室里挤满了家长，很多同学的爸爸妈妈都来了。
班主任走进教室，威严地扫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西西低头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怀里抱着把自己换洗一新的木偶爸爸。
他甚至全程保持着自认为得体又友好的微笑，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一个角落里的木偶的话，你会发现，不仅如此，他还是教室里聆听最认真的那位家长。
3
那天下着雨。
西西浑身湿漉漉的回到家。
“早上出门给你带了伞，怎么还会淋到雨？”正在整理家长会内容的木偶爸爸急忙拉出毛巾给西西擦着头发。
西西低着头，盯着本子上木偶爸爸写的那些黑黑粗粗的小字眼神空洞。
“你这个无父无母没有人要的哑女，野孩子，出门竟然还知道带伞？……”一帮混混对着西西推推搡搡，家里唯一的一把伞也被抢走了。
“你去换身衣服，我去给你煮些姜水，老师那天还说，让家长一定照顾好孩子，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感冒……”木偶爸爸在不远处唠叨着自顾自忙成一片。
被西西搂进怀里时，木偶爸爸正踮着脚尖双手捧着盛满红糖的勺子把它往蒸腾着热气的姜汤锅里放，原木色的身子和格子工装上都被熏的沾染了一层水汽。
“你小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搂着你的，我们还经常做空中飞人的游戏，就是我把你扔到空中，你落下来的时候我再稳稳地接住你……哎？哎？哎哎……”
木偶爸爸连声叫着被西西抛到了半空中，再被她稳稳地接住。
游戏重复了一次又一次，西西咯咯咯地笑出了声，透着开心和一丝狡黠的眼神又重新燃起了光亮。
4
“快，快吹蜡烛！”
一个黄黄圆圆小小的鸡蛋糕上插着一根细细的蜡烛。
西西闭着眼睛，双手交握，虔诚地许下记忆中第一个生日愿望，微微颤动的睫毛就像清晨沾染了露珠的蝴蝶翅膀。
木偶爸爸听到了那个愿望，黑黑大大的眼睛感到肿胀酸涩，可他流不出眼泪，他的心是木头做的。
西西睁开眼时，面前放着一个精美的礼物盒子。
木偶爸爸微笑看着她，眼神里满是鼓励与期待。
盒子里是一件异常美丽的蓬蓬裙，西西从五岁开始就梦想能拥有的，象征着纯洁与美好的礼物。
西西愣了瞬间，猛地盖上盒子，转身从逼仄的房间跑了出去。
原来爱也会让人变得贪婪。
眼泪从西西眼里不断涌出来，原本被温暖填充的心房现在又变得空空荡荡。
遇到木偶爸爸后的所有珍视和感恩，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委屈和抱怨。
西西希望自己能一直拥有木偶爸爸的爱。
可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到自己身边？为什么让自己在世上孤单而又艰辛地活了十几年？为什么现在让我意识到原来有人爱这么美好，原来自己曾经失去了那么多……
5
高考成功后，木偶爸爸还是走了。
在西西马上要出发去往大学所在的那所南方城市的前一天。
天还未亮的时候，西西就睁眼躺在床上，再也无法入睡。
以往的这个时候，厨房里早就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木偶爸爸做一顿饭总是要很长时间。
可今天，屋里异常安静。
床头的衣柜上还整齐放着西西给木偶爸爸手工缝制的衣服。
他什么也没带走，他甚至从没出过门，能去哪里呢？
西西找遍了便利店的周围，角角落落，甚至每一个垃圾箱。
直到日落，也没有结果。
西西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几个月来的一切一定是一场梦，一场足以慰藉心灵的美梦。
6
这是一座有着美丽的岛屿和微咸海风的城市。
西西拉着行李箱，在一个僻静的街角转弯处遇到了一家出售木偶的古老商店。
原木色的展示柜上摆放着大小不一，姿态、服装各异的木偶。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爷爷正坐在橱窗前修理着什么。
从这里说不定可以找到木偶爸爸，西西异常兴奋和激动，推开门走进去。
“爷爷好，我能在您店里打工吗？但是我不会说话。”西西在本子上写完，递给老爷爷。
老爷爷停下手里的活计，笑眯眯地抬起头，看向西西时眉毛胡子都弯起来，仿佛木偶般活泼可爱“好哇！我这里不缺会说话的，就缺能干活的。”
没想到这么顺利。
西西把行李安顿好，快乐地飞奔去学校报到了。
“你呀，做裙子也就算了，自己的时间到期了，还非要把我拉到这儿来帮你满足你女儿的愿望！”老爷爷边摆弄着手里的木偶边翘着胡子嘟囔，“让你使唤我！看我现在把你重新削皮换骨，改头换面，聊解我的心头之恨。”
天色将黑的时候，西西回到店里，发现橱窗里摆放的木偶已经被老爷爷修好了，那是一个有着滑稽面容的可爱小丑，嘴巴大大地咧着，笑容温暖而又亲切。
小丑的脚边摆放着一个原木色的木牌，上面用黑色的粗粗的笔写着一行字:我可以给你的只有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