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18日在上海大剧院举行的“宁峰小提琴独奏音乐会”,选择它,因为喜欢音乐会的曲目:巴赫a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布鲁赫g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肖松的音诗、普罗科菲耶夫芭蕾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片段以及弗拉季罗夫的保加利亚民间舞曲“霍拉”主题幻想曲。除了最后一部弗拉季罗夫的作品,都是我经常聆听的曲目,比如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就在听柯岗担任主奏演出的布鲁赫g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他的处理就跟我听过的梅纽因、帕尔曼、祖克曼和上海交响乐团首席李沛的完全不一样。
列奥尼德·鲍里索维奇·柯岗,1924年11月17日出生,1982年12月17日去世,一生都被苏联政权覆盖。从演奏风格到个人命运都与同时期生活在同一国度里的小提琴家大卫·奥依斯特拉赫处在两个端点的柯岗,对作品的处理自有其动作泼辣明快、感情悲壮激昂、音乐对比鲜明、气势刚强雄伟的个性。这些后来被世人称作“柯岗式”的风格,假如用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来对比温厚敦实的大卫·奥依斯特拉赫,像我这样等级的乐迷,怕是很难听出其中的分野,但是,布鲁赫的小提琴协奏曲就不一样了,谁拉都会非常悦耳的第一乐章,可以美得柔弱无骨,可以美得冰清玉洁,可以美得柔情万丈,可以美得隔着千山万水……柯岗弦上的布鲁赫,则柔美的内核是铮铮铁骨——不能看柯岗演出照,轮廓分明的中年斯拉夫男人的那张脸上,线条刚硬,眼里却隐秘着一汪秋水。
直到音乐会前夕,媒体开始为“宁峰小提琴独奏音乐会”造势,我才知道这场音乐会接连两天在上海大剧院举行的这两场音乐会,别有深意。
1957年,大卫·奥依斯特拉赫来中国巡回演出,在上海安排了两场音乐会,时间就安排在10月17日和18日。60年过去了,宁峰要以音乐会的方式纪念两位对自己影响最大的小提琴家之一大卫·奥依斯特拉赫,就复刻了60年前大卫王的两场音乐会。
(大卫·奥伊斯特拉赫)
面对10月18日“宁峰小提琴独奏音乐会”的节目单,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吗?安排巴赫的作品、普罗科菲耶夫的作品都不是问题,可是布鲁赫的小提琴协奏曲足够浪漫,肖松的作品足够阴柔,不知道当年走进大光明电影院聆听这场音乐会的幸运儿,是怎么领悟从密布的浓云里漏出来的这道光的?已经无迹可查,当年风华正茂、作为奥依斯特拉赫贴身翻译的老毛先生,也已耄耋,假如不是儿子是这场音乐会的钢琴伴奏毛翔宇,他大概也不会来到现场。
不错,“宁峰小提琴独奏音乐会”的伴奏不是一支乐队而是一架钢琴,这也是我坐进音乐厅后倍觉诧异的事情:当晚的音乐会曲目,可全是协奏曲呀!
非专业人士不好揣测从协奏曲到奏鸣曲改变的难度有多大,就听觉效果而言,巴赫的a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二乐章,乐队伴奏的时候那排山倒海的气势能不由你分说就将你是包裹进巴赫的音乐气场里,钢琴就做不到了。听着毛宇翔先生一架钢琴地在那里试图还原乐队一浪紧接一浪的助推,孤独得让聆听者想要哭,哭60年前那场音乐会的听众,是否意识到舞台上由大卫·奥依斯特拉赫奏响的美妙音律,不久就要与他们暌隔数十年?也许,“宁峰小提琴独奏音乐会”没有选择乐队而是选择一架钢琴来伴奏,或许也是音乐会的弦外之音?不知道有多少耳朵在大卫·奥依斯特拉赫那场音乐会后,成为荒漠,有的人因此孤独至死。
臆想中,音乐会进入到第二部曲目布鲁赫的g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在钢琴的烘托下,宁峰的演奏让布鲁赫写给小提琴的篇章格外柔美,第一乐章前奏曲性质的乐句,宁峰特别领会布鲁赫给小提琴家的恩惠,漂亮的乐句宁峰拉出来是饱满又不失柔情,好听至极。
好听的布鲁赫和不错的巴赫,让我对音乐会的下半场充满期待。遗憾的是,不论是忧伤的肖松还是亢奋的普罗科菲耶夫,一架钢琴都不能帮助小提琴更加出色。
不过,在音乐会快要结束之际,宁峰用跟他的小提琴一样有着美好音色的嗓音向我们推心置腹自己对大卫·奥依斯特拉赫有多爱时,我很感动,觉得自己帮助小提琴演奏家完成了一个心愿。
哪一场音乐会的现场不是演奏家们和爱乐者们联袂完成的行为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