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村长阿炳蹲在黄大海的家门前。他嘴里叼着一根自家种的卷烟，鼻子里喷出云雾，布满老茧的手时不时摸着刚长出来的胡子，锐利的双眼不停地望着远方，似乎在等人。

      忽地，看见黄大海骑着破三轮从远方来。他立马站起，快速把嘴上的烟扔到地上，伸出脚踩了踩。然后跑到黄大海家旁边的小巷子里躲起来。

      看见黄大海到家的时候，整了整衣服随后大步跨出。

      “大海呀，干农活刚回来吧？”

      “是的，炳叔。”大海从破三轮下来，刚要把干活用的农具拿下来时就发现村长阿炳站在他旁边，对他笑得一脸殷情，还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大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村里人都知道村长阿炳是个老顽童，喜欢捉弄人。大海为人老实忠厚，害怕扛不住。

      “炳叔，有事吗？”大海小心翼翼地问那个笑得谄媚的老人家。

      “大海啊，就是我家那口子回娘家了，孩子们又出门外在的，我一个人怪可怜的，又不会自己烧火煮饭，家里也没啥吃的。你看，我能不能在你家吃个晚饭？”村长阿炳说着满嘴的胡话，其实是因为作为村长接到镇里的任务要调查村里的夫妻状况，可他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家伙脸薄，对这些情呀爱呀一类的实在无法说出口，只能拐弯抹角地了解情况，最好跟年轻时候打仗一样打入敌人内部去发现真实的夫妻相处与感情状况，这不就来趁吃趁喝。

      大海愣了一下，连忙说好。把村长阿炳请入楼下客厅，一身脏衣服没来得及换就急急忙忙地跑去杀鸡。

      村长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圆溜溜的脑袋四处乱转，这个时候大海老婆在镇上的蚊香厂上班还没回，小朋友放学之后就出去玩了，老人家在菜地里忙乎着她种的青菜，所以家里显得格外安静。

      客厅很宽敞但不算整洁。估计有小朋友的原因，玩具丢的到处都是。桌子上的茶杯却整齐地摆放着，旁边有着新鲜的水果。

      阿炳正无聊着，小朋友蹦蹦跳跳走进客厅：“阿炳爷爷好。”稚嫩的声音响起。

      阿炳连忙说：“三斤，我们来玩跳棋吧。”

      “好呀好呀。”

      等到大海杀完鸡拿到厨房煮的时候，看见他家的小朋友跟村长阿炳玩的很开心，忍不住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三斤！作业做了没！”大海老婆小美一回来就来了一个狮子吼。把阿炳的耳朵震得一颤一颤的，他心里默默想着：不知道大海怎么受得了。

      小美是村里有名的小辣椒，性格豪爽，而且喝酒一把手，连男人都喝不过她。

      村长阿炳就很奇怪明明他们村的大男子主义很盛行，个个男人都找性子柔且能干又以夫为天，家里家外都是男人说得算的女人，为什么大海偏偏是个老婆奴而且找的是不温柔不贤惠又泼辣的女人做老婆。

      “炳叔，你来啦！”小美摆出一副生气的脸孔准备进客厅训三斤的时候，看见村长阿炳在跟小朋友玩，于是赶忙收回，换笑嘻嘻的语气招呼着：“炳叔，喝茶不？”

      “不用不用，我跟三斤再玩玩。”阿炳看见三斤给他打的暗号。

      “那你们玩，我先上楼洗个澡。”小美看着身上穿的蓝色工服，闻到衣服上散发出的难闻的味道，满脸嫌弃，她还是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的样子。

      阿炳斜眼看见小美走出客厅，想起阿勇的老婆看见他跟她家小孩玩是急急忙忙把小孩拉走，仿佛他是什么传染病毒一样，这样一比还是小美识大体。

      “小美，今晚炳叔在我们家吃饭。”大海一边忙着炖鸡，一边跟小美说话。

      大海知道小美不会问什么的，虽然她总是烦他时不时就带朋友回家吃饭，但是因为心疼他做饭辛苦。

      是的，小美不会做饭。自从她做饭给三斤吃，遭了很多白眼后，她就不下厨。除非老娘不在家，他也不在家。

      “知道啦，我先上楼洗个澡。”

      小美一刻不停地跑到浴室冲澡，然后穿上新买的裙子，照了照镜子才下楼。

      虽然说农村妇女是要下地干活，朴朴素素就好无需把自己打扮的很漂亮，而且村里人都说打扮的很漂亮的都是妖精，是要勾引别人家的男人的。但是小美还是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的样子。只要她不去蚊香厂上班的时候，她就会穿得美美的。

      三斤怕被妈妈骂，跟阿炳玩了一下就去楼上写作业顺带洗澡。阿炳看见小美从楼上走下来，本来四十多的年纪这会儿看起来只有二三十，脸庞白皙的不像农村的妇女，身材也很苗条，没有这个年纪的臃肿，这会儿阿炳觉得大海真会挑老婆。

      小美走进厨房，阿炳为完成任务随后偷偷摸摸来到厨房外听起墙角来，头还往厨房探。

      “老公，你看我穿这条好不好看。”小美穿新裙子的样子，大海总是第一个看的。

    “好看。”

      大海往炖着的鸡里下香菇，下完以后洗洗手，把水珠往地上一甩，觉得还不干，便低下头找自己衣服上比较干净的地方擦了擦。然后伸出手帮小美整理没有弄好的衣摆。

      “好了，这样看更漂亮了。”大海帮小美弄好，往后退几步，乌黑的眼珠子认真地看着小美说道。

      小美被大海盯着，脸有点烫，害羞的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大海又上前几步，把手贴在小美脸上，捏了捏小美的脸：“你要好好保养，要漂漂亮亮的。”

      小美看了看大海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和黑却棱角分明的脸，然后又看了看他的身材，不高但有料，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瘦弱的小伙子，现在的大海更有魅力，再加上大海人很好，在村里风评不差，受很多女人喜欢：“好，我不会让别人把你抢走的。”

      大海揉了揉小美的头发，笑得很灿烂，像得到心仪已久的玩具的个孩子。

      躲在厨房外偷听偷看的村长阿炳感觉空气中充满着酸臭味。原来这就是小两口私底下相处的模式，他还以为他们村的夫妻都不会这么亲密，最起码摸脸蛋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不，不光是他，他敢肯定大部分村里的男同胞都不会对他们老婆做这种事。

      在他思考着的时候，又听见厨房里传出声音。

      “小美，鸡炖好了。”大海打开锅盖，往里边下了点盐巴，就蹲下身子在厨柜里拿出一个碗，用勺子从瓷锅里舀出鸡血，端到小美面前：“给，你尝尝。”

      小美一只手接过碗，一只手拿着大海刚递过来的筷子，夹起鸡血往嘴里送。

    “慢点，没人跟你抢。”大海看她急不可耐的样子，有点担心她烫到。

    “好吃，大海你的厨艺真的很好。”小美吃着鸡血，眼睛忍不住眯了眯。

      大海知道这是小美吃他做的菜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

      三斤也喜欢吃鸡血，可是她在自家的饭桌上永远找不到，因为早就被她偏心的老爸偷偷藏起来留给她妈妈了。

      “小美，去叫炳叔和老娘，三斤吃饭。”大海准备把鸡汤和其他菜端出去，小美吃完后也准备动身去喊人吃饭。

      村长阿炳闻到香味咽了咽口水，听到大海说的话，他本人身不由已的像一阵风似的刮回客厅，装模作样地坐着。

      “炳叔，三斤，吃饭啦！”小美的大嗓子一吼。然后走到门外，往菜地里又是一吼：“老娘，吃饭啦！”炳叔想，小美这么叫，估计他家那口子都听到了。

      乡下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明明一桌子的菜还要跟客人说没啥菜。

    “炳叔，就杀了只鸡招呼你，也没啥菜，你就将就着吃哈！”大海跟村长阿炳这样说。

      三斤坐在凳子上，看着一桌的菜，默默地翻了翻白眼。

      “炳叔，喝酒不？自家酿的蜂子酒。”小美从炳叔一上饭桌，就问。

      “喝！”炳叔毫不客气地回答到，村长阿炳除了是个老烟枪还是个老酒鬼。手夹起鸡肉就往嘴里塞，心里想这鸡肉嫩的，大海这厨艺真是绝了。

    “炳叔，慢点吃，不够还有。”小美看着他狼吐虎咽的样子，着急老人家会被噎到。

      又看到自家老娘在吃着肥肉又唠叨着：“老娘，你这那么胖，还高血压，肥肉不许吃。”

      “炳叔，最近我们村有没有啥八卦？我可听到谁谁谁怎样怎样啊！”村长阿炳假装没有听到小美念念叨叨，嘴巴都没有办法闲下来说话，都怪大海煮的菜太好吃，他眼睛一瞟，三斤这丫头又夹走了他喜欢吃的，不行他要加快速度。

      等到酒足饭饱之后，他才跟小美闲聊起来，聊着聊着发现虽然小美这颗小辣椒心直口快，但是没有坏心人还真诚。不像其他的农村妇女，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难怪大海会喜欢她。

      他听到大海和小美是自由恋爱的，想到即使七十年代提倡自由恋爱，可这农村大部分男人娶媳妇都是父母相好，自己看着不错，然后娶回家再培养感情的。没想到这两个小娃娃不管不顾，够大胆，而且效果也不错。村长背地里观察这夫妻的相处之道得出这个结论。看来他以后可以跟别的老同志商量破除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陈旧思想了。

      在进餐之间，村长阿炳惊奇地发现小美吃不完的都是大海搞定的，而且一家人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要知道，在他们村，吃饭的传统从来就是男人吃不完的，女人吃。看来以前的思想果真落后，真的要紧随时代的脚步。

      吃完饭后，村长阿炳假意告辞，他知道吃完饭后大海，小美，三斤会去散步。大海老娘就坐在家门口等着别的老人家来。

      村长阿炳有点好奇他们夫妻俩在众人面前的状态，会不会只是私底下亲密。于是决定跟上去。

      天色渐黑，大海和小美，三斤走在乡间小道上。 这里前年打上了水泥路，挂起了路灯，吸引很多村民来在这里散步。

      晚风吹起，泥土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中。

    小美的裙子被调皮的风掀起小小的弧度，大海走到小美身边，用厚实的大手揽住她的细腰，两人在说这话。后面尾随的村长阿炳隐隐约约地听见少年夫妻，老来伴之类的话。

      三斤在前头和她在远方读书的姐姐讲着电话，旁边跟着一条狗。

      而他们身后，映着万家灯火。

      村长阿炳突然间有点羡慕，想着原来这就是乡村爱情，蕴于平淡生活之中。

    他不知不觉跟着大海一家人绕了一圈，又回到大海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