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马背上的加尔们重归雾影的怀抱,燧岩终于松了口气,如铁的双臂重新变得温柔,得以挣脱的欧珀憋红了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活像一条上岸的鱼。
“你疯了!我这把老骨头差点被你勒断!”
燧岩却无暇向老伴辩解。“嘘!”他伏下身将耳朵贴在地上,想要听听马蹄声是否真地已经远去,对于精通掘地的芬德林人而言,他们信任耳朵胜过自己的双眼。然而自己雷一般咚咚的心跳声和老伴牛一般呼呼的喘气声让他最后无功而返。他焦急地抬起头看了看天,还好,晴空万里,耀日正努力爬上正空,再过不久就是正午了,对于不习惯阳光的加尔们,这简直是种酷刑。心里默默谢过太阳神的庇护,他牵起老伴,匆匆向南境城堡赶去。
“你看见了吗?他们扔下的是什么?”欧珀疲惫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好奇。
“不管是什么,对咱们肯定没有好处!要尽快到大巫师那去!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他摸了摸背后袋子里的图腾石像,眉目间满是凝重。他拿到那枚名为寂夜的戒指时,本以为这次任务有神灵的助力不会有什么风险。事实上,任务的开始确实无比顺利,寂夜让他们免于受雾影的蛊惑变得疯癫,它的消音和隐身魔法更是让他们轻而易举地接近了加尔人供奉的神树,然后他们发挥出芬德林人惊人的掘地天赋,顺利地进入了神树根须下隐秘的神殿。在他们偷走那座精致的图腾石像之前,一切都如此完美,加尔们简直毫无察觉。但事情马上变得无比糟糕,虽然加尔们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却总能地顺着他们的踪迹追袭,仿佛图腾是夜雾中的飘忽的烛火,为飞蛾般的加尔们指引了方向。更不用说那石像的雕刻手法,简直让他觉得是出自自己之手。此时惊险万分地逃离那古怪的雾影,燧岩只觉有数不清的谜题需要找大巫师问个清楚。
“咱们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只是前些天我又梦到曜儿了,梦到他被蒙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堵上了嘴巴,在黑暗中彷徨地徘徊着。”说到这,泪水从欧珀深深的眼窝中淌下,流过她脸上干裂土壤般纵横的沟渠。燧岩替老伴抹了抹泪水,心中满是悲哀。自从孩儿突然失踪,本看不出年纪的老伴迅速地衰老,一天比一天憔悴。他搂紧了她,安慰道:
“放心,大巫师是能和神灵沟通的人,他会摆平一切麻烦,帮我们寻回孩子,这是神灵的承诺,不会有错。”
“神灵!见鬼的神灵!我们的曜儿,不就是因为沟通了什么神灵,才会突然失踪!”
听到这,燧岩的脸上布满了复杂的神色。他叹了口气。
“唉,不管怎样,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望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宏伟城堡,芬德林夫妇眼中满是急切的期盼。
雾影边缘,骑马的加尔们离开之处。
地上的几粒种子奇迹般发了芽,片刻之间,竟长成一小片稚嫩的向日葵,它们仿佛贪婪地汲取着阳光,迅速变得更加鲜艳,泛出奇异的光芒。
雾影之内,有更深的雾影。在那片虚无缥缈的浓雾中,忽地现了两点光芒。它们渐渐愈发明亮,最后竟如夜幕中耀眼的繁星。
城门处的燧岩突然止步回首,他突然感到极不自在,仿佛有谁正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感觉如芒在背。
她醒了。
她听到虚无中无声的低语。
“夜葵,找回它。”
时值正午,皓日当空,炎炎烈日几乎让终年不散的雾影都稀薄了几分。
这时,夜葵纤细的身影正穿过那片雾影,仿佛一把匕首刺穿了迷雾。迷雾之外,是一小片枯萎的向阳花。
即将步入丛林时,她转身回望,那片茫茫的雾影仿佛一个巨大而灰暗的茧。
天幕之外,诸神俯视着,看她走出一个囚笼,然后步入一个更大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