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吃完火锅,便挪步去了八月,八月是一家咖啡馆。朋友点了杯越南滴漏,上一秒还在看他那杯颜色如同板蓝根一样,一滴滴往下滴的深色咖啡,下一秒我就看到了尹向海。
他早已看到我,趁我抬头的空当,他一个劲地朝我在的方向挥手。欣喜在我眼里闪烁了两秒,他说:“过来聊会吧。”
六年没有再见面,随着我和亓亚的决裂,曾经在初中关系要好的几个人,经过了高中、大学,早已断了联系。
“他初中有过几个女朋友?”他女朋友打破了尴尬,却又扔出另一个更尴尬的问题。
我最先想到亓亚,我人生中第一个闺蜜,也是第一个绝交的人。
“你和亓亚,还有联系吗?”
“嗯,两年前在长沙吃过一顿饭。”
遇到亓亚是在07年,那年初一,我们一群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凑到一起,声音里都裹挟着海风的呼呼声,直到亓亚转学到了我们班上,她从远离海边的山里来,浑身带着葡萄的清香,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和同桌说:“我一定会和她成为好朋友,最好的那种。”
果不其然,两个月后,全班都知道亓亚和盛暖是最好的朋友。
那时候我作文写得不错,但对文字没有像现在这么炙烈的热爱,亓亚不同,她那些带着灵气的句子,总是一长段一长段地铺满日志的空白处。还没有文艺青年这个词的时候,亓亚就走在了文艺的前线。
“我们以后每周都给对方写一封信吧。”亓亚一提议,我就答应了。班里的很多同学都不理解,你们两个明明连上厕所都手拉手一起去,还有什么事是对方不知道的呢。乐此不疲的我们,每周都郑重地交给对方一封叠得四四方方的信。
我第一次表露尹向海长得帅的心情就是在信里,亓亚那时候反复地追问了我几遍:“你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谈不上,就是觉得帅而已。”亓亚那时候已经和尹向海在一起了,但她并没有告诉我,无论是平时闲聊还是在信里。
不管怎么换座位,我总坐在亓亚的前面,有一天数学课我低头捡橡皮的时候,透过两张木桌子的缝隙,我看到了亓亚和尹向海牵在一起的手。
信后来被我爸妈翻出来看了个遍,一气之下我把所有的信都给撕了,也断了和亓亚互换信的习惯。
我总记得那些信叠得厚厚的,但是只要在脑海里一打开,便只剩一张白纸,内容想不起来,甚至连我给她的称呼都想不起来了。年华是无效信,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爸妈给我铺好了轨道,我必须被匡正在条条框框里生活。而亓亚的爸妈经商,她偶尔有整夜自己在家的时候,听她讲她和她弟弟捧着冰淇凌边往嘴里塞,边躲避她妈追赶的时候,我总是从内心深处升起一种羡慕。
我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情,就是有天早晨和爸妈说我要离家出走,晚上就和亓亚回了她们家。打电话回家说了一声,便如同解放一样和亓亚在她屋子里撒了欢。
前几日,在宿舍里看《七月和安生》看到泪奔的时候,室友并不理解我的泪点在哪里。因为两个要好的女孩子,有机会彻夜长谈在多年后想起来依旧会感动。
和亓亚并肩躺在床上,散开的头发像葡萄藤一样缠绕,平日里聊烂的话题,从班级到朋友再到感情,所有的话题都像刚长出来一样新鲜有趣。十二点过后,我们才沉沉的睡去。
决裂是亓亚说的,导火线是我点燃的,但在那之前火药是一点点堆积起来的。美好有多么美好,决绝就有多么决绝,我很难舍弃亓亚这个人,她代表了我青春时代的所有美好,因为她,我懂得了该如何去对另一个女孩好,也因为她,我从未动过舍弃文字的念头。
09年我和她都把头昂的高高的,转身说走就走,谁也不回头。因为生病和成绩,我在初中多呆了一年。亓亚考去了九中,我们这里第二好的高中,那我只能拼了命地考一中,考去最好的中学。
11年的夏天,伴着迟到一年的毕业季,出成绩的那天中午,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明明已经一年多没有联系,但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亓亚的号码。如我所愿,我去了一中。
一来一往的短信就像扔进水里的石子,泛完波澜就像未曾联系一样,我们继续彼此缄默着,即便知道,决裂的那道冰面只剩薄薄的一层,但没有人主动迈出那一步。
亓亚就像梗在我心头的一根刺。自认为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坦坦荡荡,但只要有人问我是否有后悔的事,我就会想起她。
她大学选择了一路南下去长沙,并非刻意,又像宿命,我紧随其后去了南昌。
15年的元旦,临时决定要去一趟长沙,忘记怎么戳进她的QQ头像,再回过神来,她热情地邀请我无处居住的话,可以睡她寝室,同一张床。
时间留下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你们老死不相往来,而是你们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冰释前嫌,这种和好是一方在另一方心里不再重要,也便不再赌气玩着小女生的把戏。
在临离开长沙的前一夜,我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她带了室友,我也带了随行的伙伴,过马路时,她主动挽起我的胳膊,另一个手拉着她的室友。亓亚和盛暧是最好的朋友,在那一刻这句话在我心里土崩瓦解了。那顿饭很开心,就像我们俩平稳维持了多年的闺蜜感情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顿饭至今,我们也再没有联系,平稳地维持着多年不联系的缄默。她和我说,她不再触碰文字,再也写不出什么东西。那些充满灵气的句子和那些书信都成了美好过往里的陪葬品。
坐在回程的火车上,我看着窗外,几次压抑住想要流泪的感觉。我又重新与她见面,却再也没有后悔的事了。
两个人之间的绳子一旦断了,不及时将断头打结,任由它随风吹日晒地垂着,过不了几年,即便有了想在连起来的心,一扯绳头,也早被侵蚀地支离破碎。
在八月的夹缝里,我想起你,想起这些年标志性的节点。但我推开门走出八月的瞬间,凛冽的风把裹挟在夹缝里的过往吹得荡然无存,我扯扯衣领,继续缄默地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