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在大雪下拦到了一辆车。

  上车前，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定背后没人跟着，才颤抖地打开车门，提着双肩包，上了车。

  座位上覆着一层塑料薄膜，她坐下的时候发现上面还留着不少的水。司机边咬着烟，边问她要去哪里。

  “xx医院......咳咳...”话还没说完，便猛地咳嗽了起来。司机撇了她一眼，打开导航的时候顺手把烟灭了。

  见已经闲了下来，她打开了双肩包，把手伸了进去探了探，感觉到温热的时候便笑了笑。

  路途不远，但很颠簸，以至于她都不能直起身子坐着，若非有安全带系着，她很有可能会东倒西歪地被甩来甩去。大雪下，边上几乎没有路过的车，也许是周遭已经覆满了白雪的缘故。

  一路沉默，直到车停在了医院门前。

  司机看了一眼正在穿戴上外套帽子准备下车的她，不由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后又摆弄起台子前的扭头小人。

  “谢谢...”

  司机又不自觉的看了眼后视镜里逐渐走远的她——又是她？

  她吃力地扒着医院前的扶手，上面都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冷得她全身都在颤抖。

  “咚咚咚”没等房间里的人回应，她便大摇大摆地闯了进去。

  “喂，你打了药了吗？”她靠在瘦削的男孩的病床前。本来脸色苍白的男孩见到大大咧咧的她时，似乎又红润了几分。他摇了摇头，指了指另一只手上的点滴。

  “切！等你打完药，我给你吃点好吃的！咱妈给咱带了好多好吃的！”她从双肩包里抽出一大个保温壶，沉甸甸的，似乎很有份量。他们一起凑到保温壶前打开盖子，两人的嘴巴都张成大大的O型......

  “嘿，你知道为什么会下雪吗？”她走到窗前打开窗，看着眼前飘着的零星的几片雪花，对着旁边同样靠在窗台的男孩问道。

  “是因为雨被...”

  “是神明太烦恼了，然后掉下来的头皮屑哦！”她被自己的笑话逗笑了。

  男孩见状，也笑着用手搓了搓她光滑的头，说“那如果我们俩是神明，是不是就不会下雪了。”

  “气死我了，医生说这里的机器不行了，要把我调到旁边的主医院！”她坐在男生床沿气呼呼地吐槽。

  “嘿嘿，那没办法啊，就去呗！”他坐起了身子，笑着跟她说。

  “可是我不舍得大家啊，那老头虽然天天打呼，但唱歌很好听，非主流虽然脾气臭，但经常给我吃的，还有还有你不陪我玩，我在那能找谁啊！”她因为男生不挽留她，赌气一样在边上蹦来蹦去。

  “那你想的话，就多来看看我咯......”

  “我！来！啦！”踹门而入的她径直走向男生，她把双肩包一甩，从里面拿出保温壶放到男生面前的桌子上。

  “嗨呀我求了我妈好久，才肯放我过来这里玩，她都不知道我把吃的也带过来了...对了你没打药吧。”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又回头问问男生。

  男生故作思索了一番，郑重地摇了摇头......

  “都凉了，怎么吃哦！”也不知过了几个小时，雪也没有在下了，她打开盖子，看着里面不再温暖的饺子，叹气道。

  男生拿过她手里的保温壶，往自己的碗里倒了些许，虽然已变冷，但男生吃的津津有味。她看着男生的样子，不禁入了神，掉起了眼泪。她在男生没察觉之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擦了擦眼泪，“你要多吃点啊！”

  “不能吃多了，要是你妈知道我偷吃她宝贝女儿的东西，会骂我一顿的。”男生憨厚地抬起头，笑得灿烂。

  她的妈妈从前每次给她送的餐会多很多，仿佛从不知道自己女儿的真实饭量，而她也能趁此和男生一起“瓜分”这多余的大餐。直到在主医院，她妈妈的送来的“量”才恢复正常。

  “老妈，冬至我想回医院！我要去和那个医生讨论问题，恩讨论问题！”她对着刚房间的母亲说道，“还有还有，那天我想多吃点饺子，我感觉我最近特别能吃，所以多做一点！”

......

  走了一大段路，她便不住地呼吸急促了起来，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她又走到了熟悉的门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随后用力的叩了几下门......

  “你，好久没来了哎。”男生发现是她，有些混浊的眼睛也变得清澈起来，他缓慢地坐了起来，笨拙地清理开床边密密麻麻的线路，留了一个空位出来。

  “医生不让我出来了，我也是偷偷溜的，我跟你说，这段时间我们院转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病友......”。她掰着手指细数这些个月来的趣事，男生不时地回应几句，房间里满是欢声笑语，本感觉冰冷的白色房间似乎变得温暖了不少。入夜，大雪已经停了一段时间，窗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男生睡了过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他愈发瘦削的脸起伏着。她打开背包，拿出那个保温壶，夹起一个饺子吃了起来。果然已经凉透了，就如同双颊上的泪一样。

  一个人是吃不完的，她知道，她妈妈也知道。雪后的天空格外澄澈，散布的星星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她想，他或许已经看不清了。

  有形色的烟火飞向天空绽放开来，把这个幽暗的小房间照得五彩斑斓。她抱着手，低语着“如果真的有神明，那可以的话，能注意到这两个渴望生的普通人吗？”。

  不知是哪房传来的香味，也不知是哪房传来的热闹声，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街道，眼前安静的男生，她决定继续顽强地活下去。

  “冬至，冬至就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节日啊。”

  “可是他们都很少来看我......”

  “那以后每年，我们俩一起过......”

  “冬至快乐，谢谢你。”男生牵起正盯着窗外发呆的她的手。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男生看着眼前这个眼泪不停往下掉的女生，用他一贯爽朗的笑容说：“我们一定能活下去的，一起！”

  “下一年，一定要吃上热乎的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