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身边没有其他人。不是因为约不到人和自己一起闲坐,而是不愿意劳烦别人。大家都很忙,各自有自己的生活,事业,家庭,谁愿意陪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呢。虽然他们也会勉为其难地陪着我坐坐,但是我知道他们不是出于自己的真心,而是碍于一种情面。而这情面,对我而言反而是一种压力,让我觉得欠了别人的,有些对不起他,浪费了他人的时间和精力。
我买了一瓶饮料,甜的。平时我不喝饮料,知道饮料这东西,除了矿泉水之外,都没有什么好处。但是今天不同,我想喝,我想让自己有点事情做,手上不是空空的。否则,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傻,也可能会让看到我的路人觉得我很傻。他们会不会说,你看那人什么也不做就傻傻的坐在那里,他至少喝点什么也能让自己显得是在休息,而不是无所事事。可是,我本来就是很空闲地坐着,本来就是傻傻的样子,干嘛要在乎别人的眼光,我所做的一切又和他们有何相关?我为自己买了这瓶饮料感到羞愧。
我把还剩半瓶饮料的瓶子放在我旁边空着的座椅上。这时一个清洁工人走过,问我饮料瓶还要不要了。他这是要把这瓶子收走。他愿意收走我并不介意,我介意的是瓶子里还有半瓶饮料没有喝。刚刚还在羞愧自己为什么买了饮料,现在我却开始觉得半瓶饮料没有喝太浪费了。但是最终我把半瓶饮料给了清洁工人。这也许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吧。他也许也是鼓起勇气问出的这句话。当他掂量出还有半瓶饮料我没有喝时,心里会不会涌现出一丝尴尬的感觉?亦或者他觉得自己太明智了,因为我还有半瓶饮料没喝而他就问了饮料瓶还要不要而且真的要回来了,说明他有这样的预见能力。他可能还会进一步觉得当清洁工人也能够熟能生巧,把已经存在的垃圾和即将出现的而还没有出现的垃圾都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我其实为他感到高兴。
今年是正常的工作日,公园里的人不多,偶尔会有年纪大的叔叔阿姨从身边走过,而我反而成了一个另类。叔叔阿姨们可能心里会想,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为什么没有去工作,反而像老年人一样坐在公园里?难道他遇到了难事?亦或者他的工作是白天休息晚上工作?更可笑的是,为什么我在想他们在想我什么呢?说明我真的很闲了,已经闲到开始胡思乱想了,把眼前所有的事情都当成是为自己准备的,自己成了所有人的,所有事物的焦点。我心底里开始为大白天我一个年轻人无所事事地坐在公园里而感到耻辱,心情变得沮丧。
但是,我究竟是为什么而大白天坐在公园里呢?我是在等待着什么,还是在逃避着什么?任何一个人,当无所事事时,当闲下来的时候,必定有他的原因,正如其他的事情有其他原因一样,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发生。但是,为什么一件事情的发生,就一定要有一个相对应的原因呢?就不能无缘无故的发生吗?机械主义哲学家会说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机械一样的有机整体,每件事情的发生必然有其推动力。而中国的古代哲学家却会说,清静无为,也是一种生活状态。
我不想为自己找一个理由,动机,我今天就是无缘无故的闲下来了,也不期待闲下来之后会有怎样的结果在等待着我,我也不想着背后会有怎样机械的,生物的,或者其他某种科学能够解释的原因在驱动着我今天突然就做在公园的长椅上了。我也不期待着什么,也不想躲避着什么。你看,我连手机都没有带。是否有人联系我,以及我想要联系谁,这都不是很重要。
那么我心里在想什么呢?这时,我突然对中国古代一些被称为唯心主义的哲学理念感兴趣。我想到了一个词:心外无物。人的心里本来什么都没有,当感觉到了外界事物,看到了外物之后,便有了外物在心里的映射,感觉到了有外物的存在。以前,自己对这样的理论感到特别的排斥,觉得是无稽之谈。但现在想想却也不无道理,而且其中蕴含着很深的思想。人世间的一切事情,当你把他当做是一件事情时,它们在人的心里的分量就显得很重,甚至会时刻惦记着,想要做些什么去影响它。但是当你不把它当回事时,仿佛这些事情在眼前就消失了。一段时间内重要的事情,到了另一段时间里就不那么重要,甚至被遗忘了。我特别佩服我姐姐的心胸。她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时伤心难过,遇到开心的事情时也开怀大笑,但是当开始做饭时,一切喜怒哀乐都仿佛消失了,眼里心里都是自己在做得饭菜和精心配制的调料。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人和物之间的关系显得若即若离。但是另一方面,人的追求,特别是当代人的追求,就是物。房子啊,票子啊等等。甚至卑鄙地把女人也当成物的一种。但是物又会在某一些时刻从人的眼前溜走,仿佛在某时某刻,物的有无对人也不是那么重要。
是的,我闲下来了。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了好长时间。在这较长的时间里,我的眼里只有眼前看到的,听到的,和我自己对眼前事物的想象和思考。除此之外,我不想对其他任何事物抱有期待和幻想。甚至,其他任何事物,这个词的内涵和外延是什么,我都不去细想,我不想去做列举。因为一旦想要去对其他任何事物做列举,说明我还是在心里念念不忘那些外物,我就不能说自己今天闲下来了。我自己没有闲下来,却扮演着一个闲下来的人,悠闲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喝了半瓶饮料,这不就显得很奇怪了吗?那我还是我吗?我成了谁呢?
也许,我该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