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坑叔
昆仑山下,一处峡谷,名曰电母峡。
方圆数百里,绿草繁茂,湖泊如镜,静静的躺在群山环抱之中,犹如一名充满活力的女子,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投入她的怀抱。
但,如果你仔细看,萋萋芳草之间,掩映着风干的兽皮和雪白的枯骨;如果你仔细听,一派生机之中,竟不闻一声鸟语虫鸣。
峡谷的平静,被一阵草丛晃动之声打破。
一只灰色的野兔,如箭一般,窜向峡谷的入口,两匹矮小的灰狼,在后边紧紧追赶。
眼看要被灰狼追上,野兔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峡谷。
那两匹狼却在峡谷入口刹住了脚,团团转了几圈,不时抬起前爪,跃跃欲试想要追进去,最终还是不甘的长嚎几声,转身离去。
峡谷又恢复了平静,风拂过草丛,发出沙沙声响。
片刻之后,又是一阵草丛晃动,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厚厚的草丛中扎了出来。
仅凭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大眼,我们就认得出,那正是肖奕星。
这个时候,他来这里做什么?
回到昨夜。
玄明子一众人回到昆仑派的会客厅,凌虚子和碧微子尚未开口,玄明子便开口道:“我中了三昧焚身掌。”
众人闻言均是大惊。
这三昧焚身掌乃是百余年前,西域邪僧衍悔和尚所创,实是一种阴毒的内家功夫。
中掌之人,初始行动坐卧无碍,之后便渐感八脉之中,似有火焰流动,不时发作。
初时十余天一次,随时间流逝,发作便愈加频繁,直至每天十余次。
如此两三个月后,中掌之人便会忽然自燃,最终焚身成灰而死。
玄明子除下上衣,只见一枚鲜红的掌印印在他的胸前,数十道或粗或细的红线,从掌印四周弯弯曲曲,绵延开去,遍布胸前背后。
凌虚子倒抽一口冷气道:“师兄中掌已有多久?”
玄明子掩上衣襟,苦笑道:“已近两月。近来发作的厉害,想是我大限将至了。”
碧微子道:“三昧焚身掌已绝迹江湖数十年,师兄如何中了此掌?”
玄明子道:“将近两个月前,我与你们四位师侄去刺杀契丹国王耶律德光。虽料到吕氏双雄失手后,他身边戒备必定更为森严,却不料他手下竟聚集了诸多好手。我使尽平生手段,也堪堪与一名侍卫战个平手,我虽以归真掌重创于他,却也被他的般若掌所伤,胸前更是中了这一记三昧焚身掌。我苦战得脱,你们四位师侄与我杀出重围后,便与我失散,至今尚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玄明子轻叹一声,接道:“我日夜兼程,赶到昆仑,一是担心耶律德光报复我昆仑派,二是希望你们四位师侄也能赶来与我会合。”
沈朝阳大声道:“胡狗若敢犯我昆仑,我拼了性命,也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玄明子拍座大笑道:“好气魄!不愧是我昆仑山的热血男儿!我昆仑派立派近百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这些邪魔外道要来,咱们就扬我道法,替天行道!”
众人精神皆为之一振,一扫之前见到玄明子伤势时的阴霾之色。
凌虚子道:“师兄可知,那使般若掌的便是少林的空远和尚?”
玄明子道:“我也猜出那侍卫便是空远,只是不知他师出少林,如何会使三昧焚身掌这样失传已久的邪门掌法。”
碧微子道:“为今之计,须得先治好师兄的伤势。江湖传说,三昧焚身掌无药可解,但在小妹想来,有个法子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凌虚子目光一亮,道:“有什么法子能破这三昧焚身掌?”
碧微子道:“师兄,你可记得咱们昆仑山有一种奇物,唤作昆仑冰蚕?”
凌虚子拍手道:“对啊,昆仑冰蚕乃是天下至寒之物,想必能克制三昧焚身掌这至热的内力!”转身对云阳子道:“速选几个熟悉雪性的好手,你亲自带着,去山上寻那冰蚕!”
玄明子摆手道:“冰蚕生在昆仑绝顶,人迹罕至,要寻它实是危险至极。我这一把老骨头,实在不值得让后辈们去以身犯险。”
云阳子拱手道:“为师伯出力,理所应当,您不必阻拦,我们一定尽快寻得冰蚕,为您化解这三昧焚身掌!”
肖奕星听众人谈及冰蚕,他虽从未见过此物,但碧微子一句“天下至寒”,却让他忽的有了一个念头。
此刻,肖奕星施展凌云步法,向着峡谷中的一处湖泊疾奔而去。
不过片刻,他已来到湖边,只见水波杳渺,波浪轻抚湖岸,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更衬托的这片天地寂静无声。
这里平日少有人烟,肖奕星顽皮好动,总偷偷溜来玩耍,故而对此地比任何人都更为熟悉。
他沿着湖岸缓步而行,边走边张望,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忽的面上一喜,蹿向湖边的一块大石。
那块大石的背阴处,一丛不知名的白花在水中摇曳,每朵花都有成人拳头般大小,与荷花相仿,每朵花芯处,都顶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一阵风吹来,一朵白花上的水珠颤了几颤,跌落在水中,激起层层涟漪。
涟漪尚在波动,以那水珠接触水面之处为圆心,由内而外,忽的生出层层薄冰来,急速扩展,直至半丈方圆才止。
再看那朵失了水珠的白花,已迅速枯萎,如同被火烧过一般。
肖奕星掏出一个小葫芦,拔了塞子,小心翼翼的凑近那丛白花,将白花顶端的水珠,逐一接入葫芦中。
一丛白花接罢,他晃了晃葫芦,听其中声响,只有一个碗底的分量而已,但那葫芦外皮已生起一层白霜,变的寒气逼人。
肖奕星切下一条灌木枝,将葫芦系在枝头,挑在肩上,喜滋滋的往回走。
未走出多远,忽听一声娇呼,一道人影从草丛中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肖奕星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定睛一瞧,顿时傻了眼——只见一名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正向他奔来。
那女子身后草丛倒伏,一支狼牙棒忽从草丛中激射而出,击向女子后心。
肖奕星来不及思考,便将肩上的灌木枝插在地上,掠身向前,右手在那女子腰间轻轻一托,将她又往前送出几步,左手则由上至下,拍在狼牙棒的柄上,狼牙棒去势顿竭,在空中翻了几圈,砸落在地。
只听一声炸雷般的吼声,自草丛中踏出一名壮汉,高逾九尺,赤裸上身,肌肉虬起,面目狰狞,按发型来看,是一名契丹人。
肖奕星从未见过契丹人,但见他如此壮硕,心里也是暗暗吃惊。
那壮汉低头看着肖奕星,恰似一头猛虎看向一只小猫。
他虽然四肢发达,但脑子却也不笨,眼看方才肖奕星施展的两手功夫,便明白瘦小不等于弱小,是以站定原地,并不攻来。
此时,却听那女子娇呼一声:“公子救救小女子!”
话音未落,她便投向肖奕星怀中,两支玉臂也绕向他的脖颈。
肖奕星猝不及防,被那女子搂了个结结实实。
肖奕星只觉软玉温香入怀,对方娇喘吁吁,气息如兰,吐在自己脸上,他便觉脑中一热,顿时不知眼往哪里看,手往哪里搁,一颗心却禁不住砰砰乱跳。
此时,那壮汉忽然踏前一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他抓来。
他心神一凛,正待出手接招,却觉着自己哑门穴上一麻,登时动弹不得。
那壮汉的手却未停,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那女子松开双臂,落下地来,娇笑道:“嘻嘻,公子这是怎么了?”
肖奕星霎时明白,自己是着了对方的道了。
他虽身不能动,却能张口说话,便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暗算我?”
那女子伸手掐了掐他的下巴,得意洋洋道:“好吧,叫你做个明白鬼。本郡主名叫耶律媛,大辽皇帝呢,正是我的叔父。”
肖奕星看这耶律媛,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自己却着了她的道,心中暗道惭愧。
此时清风习习,吹动耶律媛的衣摆,露出一双光亮结实的小腿来。
肖奕星本在想心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移到了她的小腿上。
耶律媛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的腿,便微笑道:“好看吗?”
肖奕星登时回过神来,结巴道:“好,好看。”
话音未落,便听啪啪几声,脸上便吃了几记大耳光。
他的脸马上胖了一圈,耳中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一道鼻血也流了下来。
他实没想到,这么一位看上去挺文气的漂亮小姑娘,出手却是既狠辣又果断。
他原本觉得偷看别人的小腿,有些心虚理亏,却未料到耶律媛抬手就打。
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气道:“有能耐就放开我,打不能还手的人算什么本事?”
耶律媛笑嘻嘻道:“哟,我一个小姑娘,放开了你,你欺负我怎么办?”
她一转眼珠,接着道:“要是你肯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倒是可以考虑把你的穴道解开。”
肖奕星道:“说话算话?”
“那就要看你老实不老实了。要是你不老实的话。”耶律媛阴恻恻的凑近肖奕星,用手在他脖子上一抹,“我就杀了你。”
肖奕星无奈道:“好吧,你问吧。”
“看你的穿着,是昆仑派的?”
“对。”
“你师父是不是凌虚子?”
“你怎么知道?”
“是我问你,乖乖回答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肖奕星。”
“哦,原来是昆仑三杰中的老三。”
“……”
“你们昆仑派有多少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
“再说一次,是我问你。快回答。”
“一百多人。”
“比你武功好的有多少?”
“我武功好就不至于被你捉到了……。好吧,好吧,你别瞪眼,大概有三四十位吧。”
“撒谎!要有那么多,你岂不应该是昆仑四十杰的最末一位?”
“那都是江湖朋友给的虚名,不过是因为我入门早,大伙儿抬举而已。”
“反正我看你不老实。算了,阿莫哥,把他带走。”
“等等,我刚回答了你问题,你怎么不给我解开穴道?”
“好,给你解开。”
耶律媛伸手一点,解开了肖奕星的穴道。
肖奕星刚要伸展手臂,便觉哑门穴上又是一麻——耶律媛又把他点住了。
他急道:“你这人怎么言而无信?”
耶律媛笑道:“说了给你解开,那方才给你解了没有?”
肖奕星道:“解倒是解了……。”
耶律媛道:“对啊,你虽然不老实,但本郡主念你年轻不懂事,便大发慈悲,给你解了穴道,你还不满意吗?”
肖奕星苦笑道:“可你又给我点上了啊。”
耶律媛道:“这是两回事,本郡主对你不放心,想了想,还是点上的好。阿莫哥,把他带走。”
那壮汉应了一声,将肖奕星抗在肩上,又捡起狼牙棒,随着耶律媛便走。
耶律媛却忽的停下,转身指着挂在灌木枝上的葫芦道:“那是什么?”
肖奕星心中有气,不肯开口。
耶律媛见状,便拿起灌木枝道:“看上去挺好玩,本姑娘就收了你这份见面礼吧。”
接着又去草丛中摸索片刻,拿出一副弓箭和一对肥大的野兔,原来她是出来打猎的。
耶律媛看看兔子,又看看肖奕星,肖奕星只觉自己脖颈冒凉气。
果然,就听她道:“你也别闲着。”
说完,便用绳子将两条野兔的后腿绑了,系在肖奕星的脖子上。
如此一来,肖奕星的脸就正对着两只兔子的屁股。
肖奕星何曾被人如此收拾过?又急又气,嚷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母夜叉杀了我吧!”
耶律媛笑眯眯的掏出一把小刀,凑到肖奕星面前道:“好啊,我立时就杀了你,然后剥了你的衣衫,把你赤条条的放到昆仑派的山门前,看你羞是不羞?”
肖奕星年轻气盛,若说生死,他倒不在乎,但对于面子,却看得比天还大。
一想到被剥光衣服扔到山门前,他便忍不住打个哆嗦,登时闭口不语,脑门上的青筋却蹦了又蹦。
耶律媛笑拍了拍他的脸,道:“这才是乖孩子。”
说罢,转身便走,阿莫扛着肖奕星,紧跟其后。
阿莫明白耶律媛要折腾肖奕星,便故意不走平道,专找沟沟坎坎,跳跃而行,直把肖奕星颠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头晕眼花,恶心不已,但他赌气,强行忍着,一声不吭。
不多时,便来到李存美所在的小镇。
进了镇口,耶律媛吩咐道:“阿莫哥,先把他关起来吧。”
阿莫答应一声,拎着肖奕星,如同拎了一只小鸡,转身要走。
耶律媛却又叫住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拔了塞子,凑到肖奕星鼻子前。
肖奕星知道她不存好意,便屏住呼吸,不肯去嗅那瓶子。
耶律媛也不多话,伸手捏住肖奕星的鼻子,肖奕星张口喘气,耶律媛便将那瓶子凑到他嘴边边。
肖奕星只觉一股凉丝丝的气味直冲脑海,顿时浑身瘫软,使不出一丝力气。
耶律媛笑道:“这我才放心了,去吧。”
阿莫拎着肖奕星,大踏步来到镇中的一处院子。这院子三面土墙,另一面有三间茅屋,门口有两名契丹武士把守。
阿莫与门口的两名武士交谈几句,其中一名武士便开了右边的屋门。
阿莫并不进屋,只是站在门口,便将肖奕星掷了进去。
肖奕星不由自主的飞进了茅屋,他咬紧牙关,要挨落地那一下撞击。不料着地之时,身下极软,不似地面。
借着门口透进来的亮光,他发觉自己倒在一堆草垛上,眼前是一群绵羊,挤作一团,躲在阴影里,瑟瑟发抖。
他冲着阿莫大叫道:“等小爷出去了叫你们好看!”
阿莫咧嘴一笑,将门关上,只听哗啦啦一阵锁响,屋子里便暗了下来。
肖奕星正想运气试试能不能动弹,忽听旁边有人道:“肖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