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被一个梦惊醒:

一个陌生的庭院里,盖着一溜矮矮的青瓦黄泥墙房子,院子正中间一条有五色石板铺成的小路。映着屋门口偏右的黄土地上,长着一棵古老的枣树,刚立过冬,书上的叶子早已经掉完了,只有或粗或细的枝桠伸向天空。
这棵树很奇特,在高大粗壮的枝干上,挂着一张风干了的驴皮,一条风干了的大鱼,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树的右侧有一架木梯子,木梯子靠近最上端的地方有两梯的横木一直伸出在梯身外,与粗壮的枣树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树下,我和母亲在树下装土豆。枣树下,一堆土豆大小不一,大的如拳头,小的如鹌鹑蛋,清一色的金黄的皮,泛着灿灿的光。摸上去,皮滑滑地,偶尔有几颗土豆的凹处有一点沙土。我和母亲拿着一条长长的长虫皮布袋(化纤材质),正从地上往布袋里装土豆。
母亲一边装一遍告诉我:“你这一辈子过错多,没什么功,功和过也基本抵消了。谁,你也没帮过。……”当母亲说这话时,我头脑里掠过一个个镜头:大儿子上幼儿园开始都是一个人去上学下学,很少接送,一直到现在;小儿子我现在又是没接送过,如今一个人每天骑辆自行车,一个人去学校、辅导班,独自穿行在大街小巷……想着,想着,我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付出!
母亲接着说:“不管别人你管不管,洺洺你得管!”我想到了可爱的小侄子,不用说我也管,对小侄子的感情总觉着是那么亲、那么近,好像有一条天然的纽带,把我们紧密的联结在一起。看到他,心里不由得欢心,这可能就是血缘亲情吧!

我想起了,我的大姑,二姑,小姑,她们对我的情感也是这样的。如今,二姑离开近二十年,大姑去年年底走了,小姑在医院里……
难忘,一次次去看望她们时,那惊喜的眼神和一声温暖的话语:“欣——,你回来了……”每次去看她们,都非要留我吃顿饭,大姑知道我不会留下吃饭,只要我一到,她就慌着到厨房生火各锅添水,厨房里向外冒出了烧火呛人的烟。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就端上了桌。大姑从桌子上一个玻璃瓶中,倒出一大手窝白糖,“哗”一下倒进鸡蛋碗里。她一遍用围腰角擦拭着被烟呛出来的眼泪,一边催促着我:赶紧趁热喝……我知道,这是我们这最高的礼遇。
小时候,只要贵客(咱家里没有达官贵人,长辈都是贵客,在外地上班的亲戚也是贵客)来了,母亲总是招呼完之后,就掀过门帘,去里屋。我知道,里屋桌子上有一个大肚子圆罐罐,里面放着鸡下的蛋。母亲总是把鸡蛋放进围腰中,一手提着围腰,用胳膊护着,怕客人看见了不让烧鸡蛋茶。有时候来的客人多了,家里鸡蛋不够,母亲总是跑到街上,去对门的奶奶家借几个,日后还鸡蛋时,总是挑选我们家最大个儿的还。
去小姑那,她看到就是那句:“欣回来了,憨娃子,你是拿东西干啥来!”说着就赶紧给我搬来凳子。“今天可不准走了,在这吃饭,你每次回来都不吃饭,今天就在这吃饭啊?”小姑最盼望的就是和她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亲人们坐在一起,心里头高兴啊!最近几年小姑身体不好,到小姑那都是表姐做饭,小姑交代表姐冰箱里有表哥钓来的鱼、表弟买来的肉、大表姐买来的……二表姐买来的……每次去,做到的不是三表姐就是四表姐。和小姑一起吃饭,她会格外开心,饭,会多吃一点点。吃过饭,我和表姐会逗着她说说开心的事,说说年轻时唱过的曲儿,说说年轻时看过的戏,小姑忘不掉的事那个年代经历过的痛苦的记忆。
父亲的三个姐姐都不断的帮助我们,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那时候,缺吃少喝是常事儿,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口粮,都是从牙缝儿里省出来的。记得那时候,二姑估摸着我们家没粮食了,就让表姐表哥背半布袋玉米送过来,有时候送来红薯片。秋天到了,柿子红了,二姑会用钩担挑起两个竹箩头,步行十来里把红丢丢的柿子送我家。母亲把烘柿摆在瓦檐上,红一个,我们吃一个,那软哄哄、甜丝丝的味道至今难以忘记。
这真是:
一梦一树一生情,
血浓于水笑脸迎。
落叶归根和同尘,
姑侄来生再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