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青春

你是我的青春罪，你是我的罪青春。——题记

1. 《罪青春》其实是一部小说，陈浠和王洋一起写的一部小说。可是它成了夭折的婴儿，在无尽的黑暗里发出没有人能听得到的悲怆的哭泣。

“没时间写，也没机会写。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分手了。”陈浠向别人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满不在乎的口气让人猜不透她内心的喜怒哀乐。

“别笑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样强颜欢笑，其实最累的还是自己吧？”有女生道破了陈浠的伪装。

“没有啊，好聚好散，我是那种脆弱的人么？”陈浠又开始笑得没心没肺。

从认识陈浠开始，她好像就一直在笑，而且是很没有形象的大笑。那种笑，给人一种快乐、安心的感觉。

可这次，看见她笑，我却觉得多么难过。

2.  我看见了陈浠的泪水。在一个漆黑无比的夜里。

深秋的天总是黑得那么早，等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黑夜已如墨汁般迅速填充整片天空。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晚饭时间，所有人都吵吵闹闹地向食堂涌去。只有我和陈浠逆着人流向操场的方向走着。路灯所散发出的惨白的微光，均匀而淡寡地涂抹在陈浠的脸上。她最近，脸色真的惨白了好多。不只是灯光的原因。

我们沉默地走在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周围的喧嚣声渐渐远去。

“说真的，还是挺难受的。”良久，她打破了沉寂。

她不说我也知道啊。身为她的同桌，也许我是看得最清楚的人了。

陈浠和王洋的相识，只能用“猝不及防”来形容。他们两对彼此的感觉都是“就像是世界上另一个我”。所以即便是不在一个班，他们还是因为相同的爱好和相通的思想在一起了。

只是谁都不知道，我们以为的命中注定是一切“罪”的泉源。

早恋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的早恋对象的家长就是你学校的老师。没错，王洋的父亲就是王洋班上的历史老师。因为这层关系，他们两在学校从来不和对方说话，王洋说怕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告诉他爸。所以他们见了面也只能用眼神交流，平日里也只能靠书信这种古老的方式联系。

可不是有句话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么？无论怎样的小心翼翼，有存在，就会有痕迹。家长还是知道了，说谈恋爱会影响学习，就用各种方法逼迫他们分手。他终究还是顶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妥协了。

“其实在这样一个年纪，大家都或多或少会有这样的感情吧。暗恋也好，在一起也好，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地喜欢了。”她自顾自说着。

我们谁没有过这种体会呢？谁都会在看言情小说的时候偷偷羡慕里面的女主角，谁都会一边吐槽小说里的玛丽苏剧情一边又憧憬着自己的那个对的人。谁都会在看见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男孩子的时候心里泛起一丝波澜。

“爱”这个字眼始终模糊地存在于我们的心中。

“早恋有错么？也许是有的吧。在很多家长眼里，甚至是百分百的错误。可它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而且我相信对很多人来说，也不是这样的。它更多的是一种动力，一种奋斗的理由，一种让自己不要轻易放弃的信念。”陈浠清晰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显得有些孱弱。然后我看见她堆积在眼眶里的泪水漫了出来，迅速在脸颊上留下两条细细的泪痕。

“陈浠你真他妈没用！”她冲着幕布般漆黑的天空大吼了一声，似乎想把所有的痛苦都灌入到这句话里，使之消散在空气中。

我望着她迅速奔走的背影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没有追上去。

陈浠，你不知道，其实你挺有用的。至少你为了自己努力了，至少你也证明了些什么。

我想起之前那个满脸严肃望着我的陈浠，她说她要在这次的考试里全力以赴，因为想用成绩来改变王洋的父亲对她不好的印象。后来她真的在文强班里前进了21名，换来的却是王洋的一句“我们分手吧，我是认真的”。

我想起之前那个每天笑得像个傻子的陈浠，她说快乐真的很容易，因为只要坦诚地对待这个世界，世界不会亏待你的。可她现在泪流满面地在操场上飞奔着。我不知道世界有没有亏待她。

3.  夜晚，月亮安静地散发着清冷的光线，微风掠过，树叶像酣睡的婴儿的小手般微微摇着。

教室里亮着灯光，五十几个同学桌上都堆满了厚厚的作业。那些“沙沙”的笔尖划过书本的声音里，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心思。

比如陈浠在想王洋，比如我在想沈飞。

沈飞是我的男神，也是学校里众多女生的男神。

男神之所以被称之为男神，大概就是因为太遥不可及吧。就像《微微一笑很倾城》里的肖奈，就像《何以笙箫默》里的何以琛，他们优秀得发光。可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幸运成为贝微微和赵默笙的。更多的，只是万千迷妹中的一个，我就是最普通的那一个。当然，我也不想为此去浪费时间改变什么，我很清楚身处高中应该做些什么。

我曾经看过陈浠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下过这样一段话：“谁的心里都有这样一个人。你会为了他努力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你会尽量改掉坏习惯，你会为他去坚持些什么，甚至去证明什么。当你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优秀，已经足够资格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就算他不喜欢你，你也不会有多么难过。毕竟，你收获了一个最好的自己。所以，喜欢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道理很普通，却句句戳心。

我曾奔跑在400米的跑道上反复默念沈飞的名字，就算体育很差也跑到了满分。我曾在深夜复习的时候把他的名字作为动力，就算没有获得第一第二的成绩也突破了自己。我曾因看见他一个背影而激动一个课间，然后告诉自己要努力学习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我因为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最好的自己。尽管，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可现在我开始怀疑，这样的喜欢究竟是美好还是折磨？“不靠近”带来的也会有不甘心吧？那种不甘，就像是全世界暴雨都无法熄灭的火苗。可是“靠近了”不也还是会受伤么？像陈浠一样。

这是一场受罪的青春，“罪”在我们，“罪”在时间。

4.  陈浠真的是我见过最坦然直率的一个女生，比如她正在跟王洋的父亲谈话。

她主动的。

体育课刚刚跑完800米，恰巧看到王洋的父亲在操场上散步。她说这是天赐良机，要好好沟通一下。于是我接过她递来的外套，看着她有些局促不安的背景，我有些担心。但很快，她仿佛下定了决心，挺直腰板，大大方方地走到王老师面前。两人走到一旁去谈话。

当我看见陈浠抑制不住兴奋向我跑来的时候，我也很高兴地给予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们聊什么了？”我望着她如光线撕裂天际般好看的笑容，一种快乐的情绪瞬间在身体里膨胀起来

“他爸说，我和王洋现在应该以一种更恰当的方式相处。等高中毕业了，或许还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如果到那时候，我们两还有感情，他也会很支持我们在一起。”陈浠牵着我的手，情不自禁地蹦起来，旋转着，开心得像个三岁的孩子得到糖吃一般。

树叶随着微风唱起情歌，枝叶的缝隙里斜斜的透着丝丝缕缕的阳光，不知名的白色鸟儿成双成对地掠过树梢。

这样的天气，真好。这样的心情，真好。

我知道，陈浠开心的不止是得到了一张“通行证”。更重要的是，她替自己打开了一个心结。那些想道歉的，想辩驳的，一直想说又找不到机会说亦或是说不出口的话，终于在一个恰当的时机，说清楚了。她的坦诚得到了回报，这是她为自己争取来的回报。

一种幸福感像冬日里厚厚的棉被，把我包裹得严严实实。

“之前王洋还一直说他爸天天逼迫他分手呢，我看他爸人挺好的啊，很讲道理。也许他之前跟王洋说我的种种不好，只是为了让他一心一意搞学习吧？”

5.  事实证明，陈浠真的太天真了。当然，我也是。

年少的我们总是以为真心付出就会有回报，后来我们终于在眼泪里懂得，真心付出只是为了让自己问心无愧而已。

很多事情，我们是看不到真相的。而很多人也宁愿自欺欺人地过一辈子。可陈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就算是沉沦，她也要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然后清醒地把自己从泥潭中拉出来。

我看着陈浠发给我的聊天记录，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

是她和王洋的聊天记录。

“你以为我爸真的不讨厌你吗？”

“他不至于吧？作为一个老师，他最起码的道德还是有的。不至于一面假惺惺的对待我，一面又在暗地里诋毁我。”

“他不说只是给你面子罢了，你觉得你爸妈打电话给我爸，把我骂的一无是处，我爸还能对你留下什么好印象？”

“怎么会！？不是你爸打电话给我家长的么！？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人家家长都打电话找上门来了，你也好跟她断了。这是原话。”

“明明是他打的电话！再说，我家长怎么可能有他的号码？”

“呵，你上百度搜搜，全是。”

王洋的父亲是历史特级教师，网上有他的信息不足为奇。可是有视频，有照片，不至于连电话号码都有吧？

我压抑住激动的情绪，继续往下看。

“就算网上有，我爸妈也没那个本事查到。再说，你爸既然能查到我这次月考各科的成绩，他怎么会没有能力查到我父母的电话号码？学生的入学资料里就有。”

“行了，事到如今你觉得还有争论这些的必要吗？”

“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你知道的，难道就是真相吗？”

“你仔细想想你爸前后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你明明可以想清楚，可你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我又有什么办法？”

这句话如一声巨雷，劈入我的心里。我猛然间回想起很多被我们忽略掉的细节。那些在快乐单纯的时候忽略掉的细节，在理智的回忆中一遍遍被放大……

比如他爸曾在我们教室门口来来回回走过很多次，甚至站定在前门口盯着陈浠望。可他那天对陈浠说，我都不认识你，只是听说过你的名字而已。

比如王洋告诉陈浠，他爸觉得陈浠不爱学习，作风不好。可那天他爸却对陈浠说，我知道你成绩还挺好的，这次月考的排名很前。

比如他爸对陈浠的父母说，陈浠总去隔壁班骚扰他儿子，又自己把王洋说的一无是处，让陈浠别再去纠缠王洋了。可他对王洋说，陈浠的父母打来电话，把王洋骂的一无是处……

那些虚假的，做作的行为涌现在我的脑海里，犹如黑暗中恣意生长的巨大的食人花，吞噬着我们的天真，无知。

最后一条消息，是王洋过了很久才回复的。

“我发现我爸真的好虚伪。哈哈哈哈。”

他的那串“哈哈哈哈”，让我也很想笑。冷漠的笑，讽刺的笑，无奈的笑，失望的笑。我想，此刻他和陈浠，应该也会是这样的心情吧。

我不知道该对陈浠说些什么，不知道是该去安慰还是静静地陪她难过。我可以想象出她现在迷茫又委屈的感受。那种不知道应该怪谁，却又真的好难过的感受。

是啊，这一切的闹剧怪谁呢？

怪陈浠吗？她只是想遵循自己的内心过一次无悔的青春而已。

怪王洋吗？他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让所有人都受到折磨而已。

怪王洋的父亲吗？他只是因为太爱自己的孩子所以宁愿用谎言来换取他儿子的努力学习而已。

因为看上去谁都没有错，所以只能把一切的罪过都推到“时间”的头上，推到“青春”的头上。

有些人在对的时间相遇，就像在春天遇到花开，于是一切都会很好。有些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可这就能克制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么？是不是还会用尽了力气想去靠近？什么样的喜欢是对的，什么样的喜欢是错的？那些还没有开出花的希望的种子就该被埋葬在土里么？甚至没有一个春天能让它发芽。

我想到了沈飞。想到曾经洗出来一张偷拍他的照片放在他的桌上。照片的背面写了什么，我已记不清，也不愿记得了。总之想让他认识一下我。可笑的是，第一个看见那些文字的竟是他们班其他的男生，一下子把我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全部心事都暴露在稀薄到让人无法呼吸的空气里。几天的起哄声过后，再无下文。

陈浠说，别靠近了。因为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往湖水里扔石头，可扔出去的石头却没有激起丝毫的水花，只是悠悠的悄无声息的沉到了水底。当扔下去的石头足够多了的时候，湖水就会漫上来，变成浓浓的悲哀，淹没你，吞噬你。

但即便是远远看着他，也就是最甜蜜的距离了吧？

6.  快要入冬了，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让人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依旧是晚自习，只是这次我和陈浠谁都没有走神，定心地刷着数学卷。

中午的时候，我看到了陈浠在她笔记本里写下的最后一段话：“那些无法言喻的感受，就埋葬起来吧。顺其自然，对谁都好。这场罪青春，是时候结束了。”

最终，那些悲伤的，痛苦的，迷茫的，懵懂的，一切一切的小情绪全部都化为绚丽的烟花，在短暂的爆炸声中，灰飞烟灭。剩下的，还是原来那片漆黑的，有万千颗星辰点缀着的夜空。

生活总是这样，一场场闹剧总会落幕，最后还是归为平淡。

其实我很喜欢心里毫无挂念，活得轻松自在的自己，喜欢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奋斗的自己，也喜欢那个为了“喜欢”这份感情勇敢不计后果的自己，但我不喜欢那个因为“喜欢”而被琐碎繁杂的心情缠绕，变得暴躁不安，丢失了自己的自己。

如果说，在不恰当的时间喜欢一个人，从而使生活充满了争吵、烦躁、谎言、虚伪，甚至迷失自己，那这算不算是青春的一种“罪”？如果算，那我宁愿结束掉这场罪，还给自己一个本真的自己，不忘初心。

我和陈浠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把疯狂的“喜欢”压制成一粒小小的种子，埋在内心深处。

也许那本《罪青春》再也写不完了，谁知道呢？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