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么怪,那些儿时的记忆,几十年都不会想起,这老了,不知从哪儿就冒出来了!索性“勒石以记”,聊以自嘲。
一,病秧子
余自幼多病。五岁那年,得了一场急性喉炎,差点就玩儿完了。夜里发病,猛的坐起来,声如狗吠,憋的喘不过气,爹妈赶紧抱起我奔向离家最近的回民医院。值班大夫一看,天哪!我们这不行,赶紧去宣武或友谊,晚了有危险!大半夜也没公共汽车,爹妈背着我又急奔宣武医院,跑了三站地呀!小命总算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父母之恩,提起泪奔,实不敢着墨恸悲。亦不敢忘,医者仁心,曾经救我一命的宣武医院。
如果家离大医院再远一点,如果早生几十年赶上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如果没有宣武医院当时那么好的大夫护士,那可真就没有如果了。
现代医学引入之前,几乎半数幼儿活不到五岁。乾隆号称十全老人,可是有十个子女没活到成年。康熙更多,二十六个。
所以说,科学的引进意味着什么?假设你不相信科学,那也不能排除,也许正是因为科学,才让你有机会不相信科学。
打那儿之后,每年要感冒发烧几次,哪次都引起扁桃腺发炎,发高烧。没说的,至少打三天青霉素,那叫疼!
感恩这世上先有的青霉素,后有我。如果反过来,麻烦就大了。
这几年,首都博物馆去了好几次。有一组介绍人类科技历程的图片,我哪次去都要在青霉素发现者的照片前驻足凝望,没有他的伟大发现,也许早就没我了。
斯人不曾救我,我因斯人而生。
因为体弱爱闹病,身体素质,体能,样样不如人。怕上体育课,尤其是跳高跳马什么的,弹跳力不行,跳不过去,丢人。
那时候,男孩子都踢球,同龄人里,我的奔跑和球感也不如人。
当时的家属大院有个大空场,能放电影。一帮孩子平日就聚在空场踢球。分拨儿的时候,两个大哥大级的大孩子负责组队,锤子剪刀布,赢一把挑一个人,规则公平合理。当然了,我跟谁一头儿由不得我,谁最后一把输了,他就得带我玩儿。
几十年以后偶遇一发小,问做什么工作,得知我跟体育沾边,差点惊掉下巴!这是知根知底儿的人哪!
二,老白毛️️️️️️️️️️️圈儿心长白头️圈儿
这些年,不是流行大学校长们念白字吗?其实这有啥呀,早就是咱小时候玩儿剩下的。你想啊,刚上二三年级就赶上全面停课,你就是成绩好,能认识多少字?到后来,看到生字,那都是蒙着念,说句公道话,还是蒙对的多。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念白字也是时代标志,跟个人素养的关系不是太大。除非您是中文专业的,不过那也未必,上个月某顶级大学中文系主任的“文言文”都看到了,内容不多,对古文的侮辱性极强。
当时班里有个同学,你说怪不怪,刚八九岁,居然长白发!那时候的风气,谁要生理上与别人有点异样,那就惨了。不知哪一个先说的,“老白毛操心长白头翁!”,于是很快“上了热搜”,成为男生的口头禅。那哪儿受的了?“少白头”哭着告老师,上课时,老师惩罚始作俑者,把你这话写黑板上,于是上去写,有生字啊,“操”和“翁”不会写,老师说不会写的画圈儿,于是他在生字位置画上圆圈,写完了也画完了,说你给念一遍,于是念出来就是“老白毛圈儿心长白头圈儿”,不想又成了新外号,更悲催。
话说有一次,小伙伴们结队去城外,是捞鱼虫还是逮蛐蛐干什么记不清了。那时候,出了护城河就叫出城,也就是现在的南二环外。途中经过当时的第二传染病医院,一个小伙伴胆儿忒肥,居然敢念那大门口牌子上的字!结果,传染的“染”不会念,念成了“杂”,说也难怪,这俩字儿的确长得太像了!换我,可能连“杂”也不认得呢!于是乎笑话来了!但见,此由气沉丹田,驻足聚焦,用标准的四九城京腔京韵,标准的语速,一字一字的蹦出:“北京市第二传za病医院”,顿时引起一阵起哄!我好像没听出毛病,可一起去的大孩子,有正经上中学的呀!人家能不捂着肚子笑吗?得,当时起外号的套路,有个公式,在你的姓氏后面加上你读错字的发音,就是你的诨号。他姓吴,从此人送外号吴传杂。这一叫可了不得,他原来的小名儿几乎听不到了。
三,他逼停了一列大火车
小时候喜欢养活物。当然不是猫狗一类宠物,除非谁家有余粮,不太可能的事儿。说的是养鱼,养蚕,养蝈蝈儿,逗蛐蛐一类。
当然了,每年一入秋,没有比逮蛐蛐更好玩儿,更令人神往的事儿了。
逗蛐蛐当然要用蛐蛐罐,可当时那都属于“四旧”,是被砸烂的对象,怎么可能有呢?这些年电视鉴宝收藏节目里偶尔出现的登浆罐,起码也是晚清民国的,卖的好贵,因为存留下来的实在太少了,我小时候也只是听说没见过。都是用中医的拔火罐。所以当时的蛐蛐罐就是拔火罐。可是你要到杂货店说买个蛐蛐罐,他不卖给你,必须说我买拔罐子才行,尽管他也知道你就是用来逗蛐蛐的。
小孩子的天性,到什么时候也不能耽误玩儿的。没见电视上国外难民营里的孩子,尽管大人是一脸懵逼,一脸绝望,小孩子仍旧是无忧无虑的开心玩耍。我们那会儿也一样。
逮蛐蛐斗蛐蛐,搁现在那真叫技术活儿,眼下这几届孩子肯定不灵。逮着一只好蛐蛐,那牛X大了!玩儿这个我也是不如别人。好比国足,输多赢少。露脸的时候屈指可数。印象深的只有一次,隔壁小明(他真叫小明,不是我瞎编的)逮来一只厉害蛐蛐,斗了几场未尝败绩,人简直兴奋的不行,“还有哪个?拿去!”轮到我的上场了,以往,咱逮的蛐蛐根本不入人眼,极少出彩。可凡事皆有例外,这回不含糊,一交手便厮扭着翻滚,数回合下来,竟生生咬掉对手的一只后腿(我们管蛐蛐后腿叫大hang,发第一声,那字怎么写,我现在也吃不准)!令其落荒而逃。小明可是前后几排房的孩子王,比我大三岁,人从极其亢奋状态瞬间跌入谷底,备受打击,从此俩人好长时间不讲话。我也因此付出代价,他是孩子王啊!别人都围着他转,我就落单了。以后好了也是疙疙瘩瘩的,可见受伤之深。
蛐蛐也分品种,有一种铁道蛐蛐,在铁轨下面的石头缝里安家。体型有点扁,咬起来重心低,十分凶狠。逮铁道蛐蛐那是难度较大事儿,可一旦拥有也是值得。我反正是不敢去的,爹妈知道了轻饶不了。
过去的铁道哪儿像现在,全路段封闭,你根本就过不去。当时顶多有点铁丝网,也是形同虚设,所以胆儿大的根本不在乎。
不过那时的火车开得慢,看到车来了完全有时间躲开。
前排房子有个发小,性格有点与众不同,时人异之。平日里话不多,表情木讷,做事认真。经常是离开群体一个人在那瞎捣鼓。我可不行,只要人家不带我玩儿,心里立马没着没落的。对他印象最深的是,无论冬夏,似乎总流着鼻涕,像是两条永不干枯向下流淌的泥浆,蜿蜒逶迤。打喷嚏动作最为夸张,玩着玩着突然站起来,收腹,仰头,然后对着远方喷发而出,整套动作特别充分,动静大,气场大。
其实现在也是,常有一些过来人,尤其差不多我这茬儿的,遇到咳嗽打喷嚏这种生理反射时,不是尽量的避开环境,尽量的不影响别人,而是尽可能的把动静搞大,尽可能的污染环境,为恶做到淋漓尽致,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存在。说起来,这都是时代后遗症。
下面说的是轰动整个大院的真事儿。一次,他在铁轨上聚精会神的逮蛐蛐,也许是过于专注,完全进入无我状态,完全没有听到身后一列火车正开过来,也许是火车刚刚出站或进站吧,速度不快,反正离永定门车站不远,于是奇迹发生了!那巨大的列车居然就在他身后就缓缓的停了下来!这时,他依然没有察觉,还趴在铁轨上聚精会神的找蛐蛐,直到火车司机从车上下来走到他身后,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这才醒过神儿来!
就这样,他以幼学之年,以无以伦比的专注和无我精神,在现实世界而不是虚拟空间,真实的逼停了一列大火车!没错,他做到了!所以说,有的人没想做英雄,可事情来了还真就由不得你了!
不知他后来敢不敢把这逆天之举的经历讲给自己的后人。
现在想想,那从远处发现铁轨上有个小孩儿并及时刹车的火车司机,真的就是活菩萨呀!
事过之后,他是不是被关小黑屋就记不得了,如此惊天之举,没那么容易就轻饶了的,反正记得两个铁路警察曾去过他家找他父母,别的就没印象了。
儿时的记忆多是苦涩的。愿那个时代永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