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知道鲁迅从课本中得知,从拿着银色钢叉月色下守护瓜棚的少年闰土,到《百草园与三味书屋》,直至初中课本中的《社戏》《阿长与山海经》,觉得他童年的生活神秘又丰富,便喜欢上了他的作品,尽管对他本人生活毫无所知。
闰土: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便是少年闰土,那个银项圈是父亲十分爱他,怕他死去,所以在他神佛面前许下心愿,用圈子将他套住了。那时我以为这就是鲁迅。
社戏:“阿阿,阿发,这边是你家的,这边是老六一家的,我们偷那一边的呢?”双喜先跳下去了,在岸上说。我们也都跳上岸,阿发一面跳,一面说道,“且慢,让我来看一看罢。”他于是往来的摸一回,直起身来说道,“偷我家的吧,我家的大得多呢!”一声答应,大家便散开在阿发家的豆田里,各摘了一大棒,抛入船舱中。双喜以为再多偷,倘给阿发的娘知道是要哭骂的,于是各人便到六一公公的田里又各偷了一大捧。
这便是阿发,憨厚仗义本性的凛然,连偷也偷得认真。而我们不必从《社戏》里得到什么启示,感觉是玄乎的,喜欢就是喜欢,小孩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不是吗?我们听过很多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这一生,不是吗?那又何必过分解读呢!
直到后面读到《狂人日记》《药》《坟》《论雷锋塔的推倒》…….有些杂文自然是晦涩难懂,能理解的大体是,“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 荐轩辕”的决然,“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情。他一认真,便趋于激烈,不惜送掉自己的性命,沉静着,又噬了自己的心。我想鲁迅是孤独的。
他有很多敌人,却没有对手,只有自己在上,孤零零,凄凉,寂寞。无敌最是寂寞,我却反而为他感到了胜利的悲哀。
他曾写过一段话,具体出自何处,已记不清,大意是这样的:下了一天雪,到夜还没有停,屋外一片静极,静到要听出静的声音来。我在小小的灯光中,闭目枯坐,来增补这一望无际的雪堆,故乡也准备过年了。
一个人究竟要经历什么,才能写出流传千古的大作?他的心时而刚烈,时而柔软。我想两种情绪相冲的结果最是令人疲惫的。一种结局是:足迹如风、如霜,生命更加璀璨;另外的结果是,如荷兰画家梵高一样,被关进疯人院,亲手割掉自己左耳,不疯魔不成活。
生前寂寞如雪的鲁迅,始终鹤立鸡群,无与伦比,若地下有知,一定不会落寞,因为他对过去较少触及的痛苦,忧患、孤独感、荒原感渐渐呈现在世人眼前。
在《鲁迅传》书中,我看到鲁迅的一生,觉得想写的有很多,可不知道从何下手,正如太监面对成群的妃子,一想到性别,茫然地不知所措。但是他组建的家庭像是啃一口黄瓜发出清脆的声音让人醒目。
是的,他与学生许广平的爱情,和原配朱安的婚姻.
我想朱安无疑是不幸的,一个旧时代裹小脚的女人怎么会得到出国留洋的鲁迅的欢喜呢!
被母亲骗回来成家的鲁迅,在新婚当天就远离朱安,睡在书房里。用他的一句话来说:“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供养她,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朱安作为旧时代没有文化的女人,还是有她的态度,在人前反复说道:“周先生对我不坏,彼此没有争吵”。
当然是没有争吵,两人照面,只有千遍一律喝茶吃饭的对话,没有多余的交流。
从日本回国后的这两年,鲁迅的心情十分沉郁,这一时期他拼命抽烟喝酒,近於自暴自弃。但鲁迅的痛苦并非这几年,以后的岁月他还必须坚持这样的痛苦。痛苦是双重的,既有鲁迅的,也有朱安的,区别就是一个愿意,一个无奈。
1912年5月,鲁迅离开绍兴前往北平,开始在北平长达14年之久的生活。在这14年的前7年多。鲁迅孤寂地坐守青灯黄卷,沉湎于拓片残书之中,在他40岁年头,他准备“去自己死掉”。一直到《狂人日记》《阿Q正传》发表后的数年中,孤寂以及“死”的年头依然缠绕他。
1919年11月,鲁迅征求朱安意思:是想回娘家还是跟着搬家?朱安明确表示愿意跟着鲁迅,于是鲁迅买下了北京西直门内的一处院子。
1923年夏,鲁迅同二弟周作人因家庭纠纷反目。原因是二弟之妻是日本人,开销很大,对鲁迅甚是嫉妒,不惜以鲁迅侵犯她的荒诞指责为由,教唆周作人。“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便是后来鲁迅原谅自己二弟时所作。
《呐喊》出世是鲁迅在买下的院子里所作。他写过: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树上缢死过一个女人,现在槐树已经高不可攀了,而这屋还没有人住;许多年,我便在这屋里钞古碑。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淡下来,这也就是我唯一的愿望。夏夜,蚊子多,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冷的落在头颈上。
1925年3月,一直过着苦行僧式的禁欲生活,打算陪着朱安这个“母亲的礼物”做一世牺牲的鲁迅,终于与学生许广平结识,相爱。也许是许广平对他的敬仰、理解乃至热爱打开了他冰封已久的心田。那年,许广平壮胆给严肃又亲切,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师写信,设法亲手送到鲁迅手里。她在信的开头这样写道:“现在执笔写信给你的,是一个受了你快要两年的教训,是每星期翘盼着希有的,每星期三十多点钟中一点钟小说史听课的,是当你授课时坐在头一排的坐位,每每忘形地直率地凭其相同的刚决的言语,在听讲时好发言的一个小学生。他有许多怀疑而愤懑不平的久蓄于中的话,这时许是按抑不住了罢,所以向先生陈诉。”
“苦闷之果是最难尝的”,不像嚼苦果、饮苦茶还有一点回味。信中她竟提出:“先生,有什么法子在苦药中加点糖分?有糖分是否即绝对不苦?”对这样的问题,“希望先生收录他作个无时地界限的指南诱导!先生,你可允许他?”,他自然是许广平的自称,26岁的她在写完信后,我想应该是彻夜难眠的,对这些责问和要求,鲁迅或许不会恼怒,或许很忙,或许会一笑了之,不予回答。
但是连夜鲁迅就已拿起笔头回信,他的信很长,谈了学风,谈了女师大校中的事,他也写到:“苦茶加‘糖’,其苦之量如故,只是聊胜于无‘糖’,但这糖就不容易找到,我不知道在那里,只好交白卷了。”鲁迅写得这么平易近人,许广平的忐忑完全消失了。
许广平又开始了爱的宣言,她在《风子是我的爱》写道:“即使风子有它自己的伟大,有它自己的地位,藐小的我既然蒙它殷殷握手,不自量也罢!不合法也罢!这都于我们不相干,于你们无关系,总之,风子是我的爱……”
1927年10月,鲁迅与许广平终于正式开始同居了,在旧式婚姻的囚室里自我禁闭20年后,鲁迅终于逃出来了!
我想,最好的爱应该就是靠近你我,温暖彼此。假如鲁迅当时拒绝了许广平,或许鲁迅一生便是把自己交了宿命吧,许广平那要如何自处?天天上课,面对鲁迅,她能否明白越是了解一个人,越会深陷,明知道在当时的时代,这样的婚姻是个火坑,会不会安慰自己走的好继续往前走一样,不要怕,爱就是爱了?
鲁迅逝世后,朱安请求许广平今后将自己与鲁迅合葬,尽管她和鲁迅是合法夫妻,就算生前不能得到鲁迅的心,死后到他的墓旁守着也是好的。可是许广平拒绝了朱安的要求,把她葬在鲁迅母亲墓的旁边。
原配朱安败给了学生许广平,守寡一生,也败在了封建礼教的枷锁下;许广平却活的洒脱,但因为年龄相差巨大,不能和鲁迅长相厮守,也正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同时生,日日与君好”的写照吧。
爱是自私的,即使在鲁迅离开后,许广平不仅在经济上对朱安支持,也对她的身世身怀同情,却不能改变爱为己有的事实。
原来,每个人都是爱自己的,我们不是不知道如何讨人欢喜,只是我们更倾向于讨自己的欢心。至少在鲁迅和许广平身上流露出的就是这番。
对朱安来说,她敬仰丈夫,忠诚于丈夫,一切寄托在丈夫身上,但她不懂丈夫的心。
看到《鲁迅传记》,我不知道他们三个人中到底谁错了,错的难道是鲁迅母亲安排的这场婚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