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是一个让我最不忍读下去的故事。
“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当张爱玲写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怎么一种心境,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才能写出这样无奈的文字,这一生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伤痛。
我始终相信,张爱玲的文字里一定影射着她真实的情感经历,要不然她不会那么真切的了解她笔下的人物心理,与其说她是在讲述他们的故事,不如说她在讲述她自己的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封建背景下南京和上海的故事,是关于曼桢与世均,叔惠和翠芝的故事。
曼桢和世均在同一个厂里上班,可是世均对曼桢却毫无印象。如若不是因为过年的原因,在叔惠的引荐下,真不知道两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有正面说话的机会。
第一次见面,世均整个人都充满了拘束,而曼桢也只是闷着做事,极少的语言,努力的强装镇静,好在两个安静的人外还有个叽叽喳喳的叔惠。好在他记住了她,在叔惠的组织下,三人开始了长期的拼饭活动,世均和曼桢也因此少了许多的拘束。
当曼桢和叔惠陪着世均到郊外去拍照,可是回来的路上曼桢竟然发现自己的手套丢了,因为上班要迟到了,曼桢没有再回去找。可是,下班之后,世均竟然冒着大雨、摸着黑去帮曼桢把手套找了回来。就像世均说的,对于自己这样的行为,他也无法解释。我想那时候,曼桢早已开始进入了世均的心里,只是他还没有发现罢了。
而对于世均,曼桢应该是一开始就充满好感的,这是一个安静的男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紧张被她尽收眼底。所以,对于世均她会情不自禁的关心,毫不犹豫的递上她干净的手帕,偶尔和叔惠提及世均。而世均更是因为曼桢对她的提及充满开心,尽管不曾直白的表达,却可以感受到他纠结,想要掩盖的心理。
曼桢从未向叔惠提及自己的家庭,可是在认识世均不久之后,竟然陆陆续续的给他讲了她的家庭情况,她的舞女姐姐。只有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才会袒露心扉,交心交底的讲出自己一直不愿意提及的故事,希望的就是他理解、接受,正如曼桢的猜测,好在世均不介意,而他也慢慢的给她讲了他的家庭情况。两个互生好感的人就这样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更进一步。
世均已因此成了曼桢家里的常客,和她的家人融洽的相处。
曼桢的父亲去世得早,姐姐曼璐为了撑起这个家,最后选择做了舞女,在经历几段不幸的感情之后,曼璐决定和祝鸿才结婚,曼桢考虑到姐姐已经辛苦了那么多年,而且她赚钱也不容易,所以打定主意要肩负起养家的责任,每天除了上班以外,还做几份兼职。
看着如此辛苦的曼桢,世均怎么能忍心,和曼桢提到了结婚,两个人一起分担。可是曼桢却不愿意拉世均下水,让他卷入自己劳累的生活,宁愿自己一个人劳累也不愿意看到世均跟着自己辛苦的样子。我想这就是真正的爱情,你舍不得我吃苦,我舍不得你难过,总要努力的为对方分担点什么。
正好姐姐曾经的订婚者张豫瑾出现,曼桢为了缓解世均迫切想要和她结婚念头,就想出了希望张豫瑾的出现可以缓解她的压力,她实在是太爱世均了。可是却不知道这样的爱护,竟然阴差阳错的造成了世均之后的绝望,而也为自己的人生埋下了一个地雷。她不曾想到张豫瑾会向她求婚,而姐姐曼璐竟然会将她怀恨在心,并为她设下圈套,从此彻底改变她的一生。
翠芝和世均年少的时候订过婚,可是毕竟是年少的事情,世均是万万不会喜欢翠芝这样的千金大小姐。由于父亲的突然生病,世均不得不离开上海回到南京,帮父亲打理家里的生意。可是却是身在南京,心在上海,对曼桢日夜思恋,所以世均便请求叔惠陪着曼桢到家里玩,让曼桢进一步的了解他的家庭,他已经做好了想要和曼桢结婚共度一生的准备。
上一次叔惠和世均来南京的时候,叔惠和翠芝早已暗生情愫。翠芝深深的喜欢上了叔惠这个来自于上海的穷小子,可是叔惠却觉得翠芝这样的大小姐是万万不能忍受没有钱的苦,因此对于翠芝也只是默默的放在心里,离开南京之后,翠芝给叔惠写信,可是叔惠却一封都没有回。
后来在翠芝母亲的安排下,翠芝和一鹏订婚了。这次叔惠本来是不想来南京的,他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可是为了世均和曼桢他还是来了。而他终究还是见到了翠芝,尽管翠芝已经订婚,可是对于叔惠的喜欢并没有任何的减少,而叔惠仍在纠结自己的穷小子身份,无法勇敢的前进。
而曾经风流于各个娱乐场所的世均父亲,竟然因为曼桢的长相想起了曾经的与自己纠葛不清的舞女李璐,在曼桢离开之后也想到了她们必定是姊妹,虽然世均不曾明说曼桢和他的关系,可是他的父亲明白,因此对他有所提醒。这也是第一次,世均竟然开始烦恼曼桢的身世,恨不得让曼桢和她的姐姐断绝关系不再往来,而曼桢是万万做不到的,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姐姐做舞女全都是因为要照顾她们一家老小,这份恩情她铭记于心。
在两人大吵分开之后,却不想从此改变了彼此的人生。
病重的曼璐为保住自己的地位,迎合祝鸿才,竟然设计圈套装病重,让曼璐来自己家,而祝鸿才则趁机将曼桢强奸,曼桢拼死不从,曼璐和祝鸿才竟然绝情的将曼桢囚禁起来,直到一年多以后在医院生下孩子,在临床产妇金芳的帮助下,逃脱他们的魔爪。
世均到处寻找曼桢,曼桢全家搬迁,而恰巧张豫瑾结婚,在世均到曼璐家里找曼桢的时候,曼璐将计就计说曼桢和张豫瑾结婚,世均从此心灰意冷。
其实这次,曼桢本来是有机会逃脱的,祝家很少来人,在听到世均皮鞋走动的声音的时候,只要她大声呼救她就可以得救的。可是她之前呼救了太久,又没有吃饭喝水,最后当她嘴巴张开的时候,竟然只有自己能听到微弱的沙哑声音,唯一的机会就这样错失,而两人就此彻底错过。
世均回南京之后,父亲在医院逝世,家里进行了一场巨大的变动,彻底分了家,而世均整日沉浸在曼桢与张豫瑾结婚的悲伤里。翠芝在第二次见到叔惠之后,竟然将订婚戒指还给了一鹏,就此解除了两人的婚约。从此,世均和翠芝就是成了一对苦命的人,想爱的人爱不到,最后只剩下孤独的自己。
一年后,曼桢逃脱了魔爪,本以为想着还有世均在心里还有希望。可是恰巧的是,世均选择和翠芝凑合着过日子,两人结婚了,曼桢彻底的绝望了,曾经相爱的人,在不过一年多的时间里就把她忘记而娶了别人,新郎结婚了新娘却不是她的悲凉。而新婚洞房本应该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可是世均和翠芝的心里又何尝不是盛满了心酸,正如世均认为的,翠芝比他勇敢,说出了他的心声。他们两个人喜欢的人都不是对方,可是最后却结婚入洞房,他们就像是两个做错事闯了大祸的孩子。
在曼桢最心灰意冷的时候,曼璐去世了,祝鸿才也因生意不顺而家道中落,而当初她生下的孩子正在过着被人虐待无异的生活。心里的母爱之情愈加的浓烈,曼桢想起了之前曼璐找她时候说的话“孩子是无辜的,为了孩子,你应该回去”,最后曼桢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孩子,选择了和祝鸿才结婚。这是多年之后,曼桢所说的,这是她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她恨透了祝鸿才,婚后也不过是保持自己的最冷淡的样子,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让他们吵得天翻地覆,而唯独祝鸿才在外面花天酒地她无动于衷。当曼桢在医院碰到祝鸿才带着他在外面养的女人的时候,她竟然当做没看到,毫不在乎。看到这里的时候,我无数次的在心里感叹,如果一个女人真的不爱你,任由你在外面有多少个女人,她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从来就和她毫无关系。她的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孩子是无辜的,何况这个孩子还是曼桢十月怀胎生下的。经历各种周折之后,曼桢打赢了官司争到了孩子的抚养权,从此和祝鸿才桥归桥路归路。
没有爱的活着也是一种凄惨,婚后的世均再也没有曾经的意气风发,而成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是别人眼里的妻管严,而他整日做的事情就是尽全力爱他的孩子。
后来抗日战争爆发,张豫瑾的老婆被日本人奸杀死了,张豫瑾也被日本人抓了,后来又放出来了,而他对曼桢的情意仍在,在她因打官司需要还债的时候,还主动帮忙还债。叔惠在美国那几年结了婚,又离了婚。而世均和曼桢要不是叔惠回国,即使他们都在上海,恐怕也难以相见,就像当初的相识一样,明明就在同一个厂里,他却对她毫无印象。
时隔多年,翠芝和叔惠的心里仍然还有彼此,遇见了很多人,仍然不如最初遇见的你,即使你有许多的缺点,我仍然唯独爱你。我想这就是叔惠对翠芝的感情。翠芝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叔惠对她感情的回应“我是说,我给你害的,仿佛这辈子只好吃这碗饭了,除非真是老得没人要。”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翠芝足足用了十四年的时间来等他说,她感到了凄凉的满足和胜利。
曼桢和世均终究还是见面了,见到曼桢之后,敢于爱得百转千回的世均又回来了,紧紧的将曼桢抱在怀里,这个拥抱他期待了太久太久。曼桢将她这些年的经历一一的说给世均,她曾在梦里幻想了无数次将她的经历给世均听,可是真正讲的时候竟然只是用最平淡的口吻,时间早已经冲淡了曾经浓烈的悲凉和绝望。对于曼桢这些年的经历,世均听得脸色苍白,他以为她和张豫瑾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却不知道她竟然遭受了这样的苦难。他气自己的无能为力,在自己心爱的人正在受苦受难的时候,他竟然还在埋怨她狠心抛弃他,竟然曾经和她离得那么近,都没有把她救出来。世均的心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如果当年他对她的感情多一点信任的话,也不会让曼璐有机可趁,而曼桢也无须再白白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故事结束了。这是张爱玲晚年修改之后的版本。尽管故事的结婚没有一个具体的结果,但是曼桢说的这句“世均,我们回不去了”已经说明了一切。
相遇的时候还是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青年男女,一晃十四年过去,他为人夫为人父,而她更是遭受了让人难以相信的困难,早已为人母亲。本以为只是指顾间的事,却早已是一生的错过,真的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