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囚室悲歌
今天外出办事时,心里总有点不踏实,生怕赶回去时天色太晚,错过邻居家发生的奇闻异事。还好,我在暮色四合之前爬上了那张木桌,隔着玻璃与我的近邻脸贴脸地对视上了。
她似乎完全不在乎我的冷落,只抬头看了我一眼,就自顾自地忙去了。眼前这位兢兢业业,一脸严肃的建筑大师那穿着黄黑条纹外套的忙碌身影几乎让我忘记了她昨日所犯下的罪行。既然密室已然封闭,遗忘之花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绽放了。
我抬起下巴,朝上仰望这座伟大建筑的雏形,它已经从最初发现时倒悬的高脚杯,膨胀成笙的形状了。眼下这位忙得不可开交的大师正在不断地用两只前臂擦拭毛茸茸的唇部,似乎是通过摩擦刺激唾液的分泌。紧接着就开始在四处透风的毛坯上进行墙体加固,只见她环绕着一个小房间的顶部不断地亲吻,并用两只前臂和触角不断地拍打,很快就筑起一圈湿漉漉的新墙。这项工作开展得如此完美,墙壁细密紧实如绸缎般光洁,和之前那种毛毛糙糙的墙体形成鲜明对比。联系到前两天她从嘴里吐出的那团黑色泡沫物,我忽然意识到并非这位大师过于任性,工作态度全凭心情来决定,而是她将整个建筑工程分两部分进行:第一步将事先吞食的草叶和体内液体混合发酵形成的弹性材料作为钢筋结构建起大厦的雏形;第二步则通过唾液这种强度粘合剂将墙体缝隙填充起来。就在这时我又有了新发现:在好几个小房间内,各有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位置在之前看到的胡蜂卵的下部,几乎是紧挨着密室之门。这个黑色球状物和之前从大师口中吐出来的黑色泡沫团状物非常相像,只不过更为光洁,外形也非常规整。这是大师悬挂在墙壁上为工地准备的建筑材料吗?如此看来,今天晚上我这位邻居将彻夜不眠地加班工作了。
就在这时,建筑大师忙完了那边的工作,跑过来这边张罗。只见她挨个把头伸进每个小房间里,用双臂把那团黑色球状物往外拉了拉。就在她忙着开展这个神秘的步骤时,我看到那个黑色球状物自己缩了回去。难道那扇密室之门如此有弹性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就趴在玻璃窗上仔细地看了又看。很快,又一个黑色球状物被拉出来后又涌动着缩了回去。我想起了之前隐约看到的密室门内的那位穿着黑色礼服体型臃肿的先生,忽然间恍然大悟了:原来,关在密室门内的那位黑绅士就是眼前这些惊慌失措的俘虏们的同类。它们并非穿着黑礼服,那黑色光洁的部分是它们的嘴唇,至于那柔美鲜嫩吹弹即破的躯体,自然分布在唇部之下。是不是可以这么说,这位凶悍又狡黠的母亲给这些昆虫界的雏儿们啜饮下了甜蜜的毒汁(按照眼前的线索,我初步判断是蜜蜂幼虫)然后把它们塞进了自己的巢穴,作为活着却无丝毫反抗力的肥美肉食,用来喂养自己不久的将来就会出世的孩子?她将这些俘虏们尾部朝上囚禁在狭仄无比的密室里,在这样的牢笼里,囚徒们连翻身都极其困难,更不用提旋转这种高难度动作了。等到胡蜂卵孵化完成,开始长出细细密密的小牙,并四处探寻生命之源——美味的食物时,首先啃噬到的必然是囚徒们的肥美臀部。而这些被塞壬之歌迷惑的水手们,则只能强忍着疼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化为虚无。不仅如此,强悍的母亲为了防止囚徒在无意识的本能的驱使下吞掉靠近嘴唇部位的另一个密室上方诞下的蜂卵,充分施展了自己的建筑天才,用建造城堡的材料制造了一扇扇密室之门,任凭它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遭遇悲惨的命运而仰天长叹,无能为力。
夜色降临了。夜幕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的悲剧命运?
2017.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