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如今只说云金雀被崔妈妈送回了修本居，好生的将云金雀送回了榻上坐了，自己又打了洗脸水服侍云金雀洗漱。可云金雀只浑身做抖，涕泪齐下。崔妈妈忍不住劝道：“姨娘何须如此？好好的安分服侍将军倒不好？太夫人和夫人何曾亏待了你？你各人陪嫁的，又有铺子又有地，过的比正室妻子都风光。如今又先正室有了身孕，正是该感谢夫人恩德的时候，还非得如此僭越，还跑到正宴上去了……”只见越说云金雀的小脸儿越是难看，不禁又坐在云金雀的身边继续劝道：“姨娘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姨娘自己想想，自打你进了门可曾受了什么委屈？你还有什么不足？就连夫人也说了，若有什么想头尽管提，你何用如此？这次好了，我亲自照顾着姨娘，夫人也放心，太夫人也放心。姨娘要是信不过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云金雀这才意识到，崔妈妈从小看着她与康衍一同长大，况自己怀着的是崔妈妈奶儿子的骨肉，立刻拉住了崔妈妈声泪齐下的说道：“妈妈……妈妈，我再也不敢了……只求妈妈，好生照料……我生下二郎的孩子……我死也无怨了……”说罢伏在崔妈妈的怀中嘤嘤而泣，崔妈妈也只好好言相劝着，再无别话。
且说林枢回到白鹭洲之后，发现早先回到白鹭洲拾掇的燕草正在服侍康衍洗漱。见到林枢回来了，只留下了两盆水便出去了。康衍不知道她是如何处理云金雀之事的，便问道：“回来了？”林枢嗯了一声，便自顾坐在梳妆台前取下各色钗环一边说道：“姨娘身边的人我都撵出去了，现在拨了崔妈妈去去伺候——崔妈妈是将军的乳母，办事也很老成，想必太夫人和将军都放心。”康衍心中自然关切云金雀，但林枢的话戳了他的心——他原本是安慰今日林枢在正宴上还要处理妾室的事来的，却不想林枢一开口便提起妾室的事。康衍知道林枢从不曾为了这些事而委屈的，可她越不委屈，就说明越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和康衍的爱护。康衍就是不甘心，他就是不甘心……他还是不懂，林枢微醺那晚曾说他自己也没有动过心，对待她不过是正室礼节，对待云金雀更是对依附者的怜悯……那么在她心中的喜爱到底是什么？到底要如何才能算作是动心呢？
康衍心中气恼，口中质问道：“我何曾问你这些了？”林枢倒是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便回过头去继续说道：“那是我多嘴了。”康衍见她如此，心中更为光火。他抢上前来拉住林枢狠狠的亲吻，却被林枢死命的挣扎开，她慌不择路的往后退的时候，将满台子的珠翠都拂落在了地上，林枢也将他推开厉声问道：“你干嘛！”康衍自知唐突了她，但他无法可施，他满心中皆是不甘与愤懑，他急需一个答案，急需一个方法——到底要如何才能打动林枢。
康衍心中气恼难当，拉着林枢的双臂质问道：“为什么？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用用心呢？你真的就只在乎身份地位丝毫不在意我吗？”林枢见他发飙，只顾往后退叫道：“我怎么不用心了？我还得怎么用心才叫用心啊？我殚精竭虑的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林枢一边挣扎一边被康衍拽紧质问：“你心里只有这个家？只有你自己的平安，我呢？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林枢一边退一边砸翻了身后的水盆，温热的洗脸水撒了一地，林枢也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一屁股做在了水迹之中。康衍原本想要伸手拉住她，可犹豫之间林枢已经坐在了地上，康衍再要拉她的时候却反被恼羞成怒的林枢一把推开：“你总想让我对你用心，可是你做了什么让我能对你用心的事了？我能让我自己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为什么还要分心去对你用心？”康衍被她的话震慑住，他从未想过林枢立足都如此艰难，也难怪只有林枢才能领略他的不易。
声响如此之大，碧丝和燕草自然也听见了，走了进来瞧时，只见林枢坐在地上的水渍里，妆台零零散散掉落了一地的钗簪花环，连忙问道：“二爷夫人是怎么了？有话，有话只得好说……怎么，怎么还动手了……”说着蹑手蹑脚的就要扶起林枢来。康衍也伸手要扶起她，有下人在林枢也未曾拒绝他的。任由他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听着康衍对丫鬟们说道：“都是我的不是……你们，你们早些休息。”说罢便垂头丧气的去了。
果然燕草和碧丝倒来了热水给林枢沐浴，林枢一句话也没说，任由这两人擦洗，夜里独自钻进了衾里。燕草和碧丝也只当这两人闹了起来，也不敢多说什么来劝解。见林枢独自睡了，也不敢回去睡觉，只抱了被褥守在外间。夜里林枢果然睡不安稳，翻来覆去只是无法入眠，翌日只顶着两对熊猫眼，听崔妈妈来报说云金雀昨晚哭睡了，现今还没醒呢。林枢也只是叫崔妈妈去请了大夫来瞧，便自顾梳洗去了。来至修本居，云金雀也才起，见到林枢亲自来陪着她听诊，只得站起来让座看茶。林枢坐在了内室里，跟云金雀说道：“坐吧。”云金雀这才坐在了她的身边。云金雀昨晚受了林枢的排场，如今自然吓得缩肩拱背的，林枢也忍不住叹道：“你看你，这是何苦。我早就说了，你有别的想法尽早提，也犯不着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怀着孕，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云金雀面上只说是，心里却只道林枢仍在显赫威势，如今自然矮上一头，只待日后再做计较。
一时果然大夫来了，瞧了云金雀的脉息只笑道：“姨娘这心性，只恐是刚烈的，若妄求不得，有所折错难免便会损伤心智，于胎气无所养反倒有所伤。”云金雀听了这家立刻将手放在了肚子上，只听林枢问道：“吃点什么药呢？还是怎么样让孕妇疏散疏散心结？”大夫说道：“吃药倒是不急。只是孕妇定要每日开怀一些，少操心些，得放手时须放手才是。”林枢点了点头，这大夫倒是说到了症结上，只放了大夫去开安胎药来。而云金雀倒是觉得这大夫定是林枢安插来的，是以一句也不敢听的，心中只暗下了决心，待到将这孩子生下来，定要与林枢再争个高低才是。只说林枢送出大夫去的时候，只见京中似乎多了些许萧条之气，仔细一看才知是多了好些病弱之人卧倒街边，不知是何故。见林枢看，大夫也回道：“诶哟夫人可不要去与那些人交接，那些人只怕不妥。”林枢问道：“怎么不妥？”大夫低声说道：“只怕是生痘，夫人快快回去吧！”林枢心中一怔之下，大夫已经匆匆去了。
目今朝堂之上，晋王奏报，金国已将九州之中的西部六州归还，请启是遣派何人前往巡查。皇帝一如既往的在帘后摹贴临画，是事不问。康王却说道：“嗯，是好事。你们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听闻此言，礼部侍郎第一个站出来说：归还城池之事乃是国朝大喜之事，必要祭天祀祖，昭告天下。”户部侍郎说道：“定要重新录册居民人等人员簿册，划清祖籍，点数民众。”工部侍郎说道：“还要重修府衙宅邸，这……城池修缮，这都是要做的。”知实录院李臣慷站出来说道：“此事也要载录史册，供世代景仰。”殿上的康衍和钱楚襄心中明白，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要事，但却每一个人说到了点子上来。康王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可大可小，众位大人说的都是。那就各方依例而行吧。”忽然听到晋王说道：“众位大人说的都是，可谁也未曾说到关节！自来整合边境，规划边界，派兵驻守，点数国民，这些都是必行之措……”忽然康王说道：“晋王……皇叔也是宗室中人，如今也一样的在朝为官，只做好谏院之责便好了。皇叔对国朝之心天地可鉴，满朝文武皆知，何须如此过问他人之职。”晋王听他如此说，也只得握紧了袖中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康衍心知晋王所说实乃实情，于是回道：“臣附议谏院赵机之议。边城要塞，不可无一兵一卒驻守。我朝虽然与金早有盟约，可国朝将士终不敌金人骁勇，便是抗辽之战也是全靠金人攻占。如今金国有独大之势，国朝不得不防！”忽然见马步军司都检点高止云也说道：“臣附议。”康王听完眼皮子不由得跳了下。谁知知枢密院齐仁怀说道：“我朝早与金有盟约，共夺燕云十六州。眼下金送还西部六州，正该是举国同庆的时候，又是兵乱又是提防的，尔等未免担心过馀。”同知枢密院齐礼贤站出来附和道：“臣附议。”又一名齐姓的谏院大夫跳出来说道：“臣弹劾殿前指挥康衍，妄议别职之事。”钱楚襄在一旁冷笑，心中道：“可真是一团浑水……”康王刚想发言，却听隔帘后面的皇帝先开口了：“嗯……这事啊，我看你们说的都有理，”康衍立刻回道：“陛下所言甚是。”其他谏官并枢密院等人没有抢到头先接话，心中顿时气恼不绝。皇帝继续说道：“既然这样，晋王和殿前指挥康衍都有想法，不如就亲自去瞧瞧边地的情景。若是哪里需要安插的，哪里需要跟金氏交接清楚的，都说明白了就好。余下的人，朝内该庆祝的庆祝，该昭告天下的昭告天下，不就完了？这点子事，有什么可争持的？”此言一出，众官员纷纷翩翩下跪说道：“臣无能，让陛下忧心。”康王见皇帝亲自开言了，也只得说道：“那就请晋王殿下和康将军不日启程吧。”晋王与康衍齐声答道：“遵旨。”
回了威武将军府，此事一出四座皆惊。康邵氏说道：“你只是司管禁军的职位，如何倒要去边关巡查了啊？”康衍只得说道：“母亲，朝中无人可与陛下分忧，儿子才多嘴说了一句。亏得陛下没有怪罪，还让儿子去为陛下分忧……”郑氏也劝道：“二郎此去必定高显了，婆母何必担心？”康潋也说道：“哥哥此去必定要多加小心，边地战乱未平，不知又要有什么磨难呢。”康滟也拉着康衍说道：“哥哥可要早点回来啊。”只有林枢说道：“将军，将军这次去其实不在厥职之内，恐怕要惹人议论。”康衍回头看了看林枢，笑道：“朝堂之上倒是有人弹劾，不过陛下并未理会。”康邵氏听了更是惧怕，连连问道：“有人弹劾？这事你也不说！”康衍嗔怪的看了看林枢，才对康邵氏说道：“母亲不必担心，朝堂之上有人弹劾极为平常，何必这样忧心？”林枢却说道：“可将军要是什么都不说，我们也难做准备。还有一件事……”林枢缓缓说道：“京城里，只怕要闹瘟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