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节,我和我家人跟从未见过的表哥——也就是小姨的儿子见了面。
姑且叫他添表哥吧,一米八几的个头,白净面皮,俊秀眉眼,跟相片上的小姨父有八九分相像。
“小时候像妈妈,长大了像爸爸多一些。”母亲在厨房远远打量着,一时感慨万千,“你外婆再撑两年就能看到外孙,他要早一点跟我们认亲戚……”
“姑,别这么讲。”同来的大表哥劝道,“他也难,家里老人不准,怕以后不孝顺自己。”
“都不讲道理,坏的很,就是那个老太婆,坏主意她最多,蛇蝎子心肠……”
“姑,轻点,轻点讲。”大表哥看眼坐在客厅跟众人聊天的添表哥,“我爷爷奶奶都早就想开了,你倒还念念不忘,别太念着,累人。”
外公外婆都是豁达的人,良善了一辈子,虽因为大舅小姨的事偶尔也会有意难平,但他们会相互开导,劝慰,开导劝慰完了外婆便会加上一通:
“你是不是又偷橘子吃了?许医生讲的话你从来不当一回事,想早死是不是?床底下一堆橘子皮,我还以为家里进老鼠了,明明养了花狸猫,半夜不困觉,白日里咳咳咳,吵耳朵……”
“早死早超生,日日听你骂,脑壳都噪痛死了,别家的老婆都温柔的很……”
“你原配温柔,但别个不要你,想离婚是不是?好呀,离了好,伺候你几十年,我也要做回自由身。”外婆边讲边去漆已经掉完的雕花衣柜里翻翻找找,“结婚证在哪?”
“一张破纸,早给你小儿子当擦屁股纸了。”
“你脑壳里装的是豆渣是不是!”
“咳咳!瓷缸里放着,刚刚乱讲的……”
我见过俩老人的结婚证一次,陈旧泛黄的长方形纸张,印了牡丹和水芙蓉的花边,上面用簪花小楷整齐写了结婚证词,证词后头是结婚人,证婚人,主婚人的姓氏。
“上面都写了‘白头偕老,桂馥兰馨’,几十年了,你还那么小家子气……”外公见外婆不理会他,像是要扳回一局,又像是是讨好般还诺诺讲着,“她长什么样子我第二年就忘了,你漂亮能干又贤惠……”
“滚滚滚,去拿扫帚把床底清理下,长一堆霉,招虫子老鼠。”
…………
“我爷爷要是一直忌口的话寿命肯定也长的很,九十几一百轻轻松松。”大表哥帮忙切着菜,剁剁剁的声响里土豆丝整齐地码成一堆。
“嘴馋,看别人吃哪里忍得住,老爹也是可怜,味道好的都不能多吃,清汤寡水几十年。”
“什么清汤寡水?满姨。”添表哥走进厨房挽了袖子帮母亲择菜心。
“讲你外公,好东西都不能吃,年轻时喉咙和胃动过手术,一直忌着口。”母亲把择好的菜放进洗菜池,“你吃泡萝卜嘛?我让你妹妹切一盘子。”
“老喜欢吃了。”
我用搪瓷大碗拌了酸甜萝卜片,整个的酸荞头和泡红椒也放了些。
“妹,有香菜吗?多放点。”
“有,你先出去和我爸他们聊会天。”
脆花生,小葱香菜盖一层,抖擞几下后顺手再拿了一把筷子出去。
“你们慢吃,吃完了空碗拿进来,坛子里还多的很。”
“好脆,妹的手艺不错。”
“她平时懒的很,今天是因为来客了。”母亲在厨房里喊了这么一句。
“我就差没挑大粪了,你还讲我懒。”
“哈哈哈……”众人大笑,谈天谈地到下午四点时摆桌子吃饭,男女各一桌,添表哥倒了酒跟每个人都碰了杯,寒颤了几句。
“大舅妈,小舅小舅妈,大姨大姨父,二姨二姨父,满姨满姨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今天是又多了好多亲人……”
吃完饭,众人走之前一起拍照。
长辈坐在前排,小辈们密密地挤在后面,大表哥前后转悠了好久也没能找好位置。
“就到边边站就行了,乱窜什么。”大舅妈瞪眼说道。
“我也想呀。”大表哥无辜摊手,“就我一个矮子,站哪里都不好看。”
众人齐看向珑珑娇小的大舅妈,低头憋笑。
一群年轻人中,除了大表哥,男人都是一米八几气宇轩昂大长腿,女人最矮也有一米六多,大表哥是比一米六多的我还要矮。
“你坐我旁边。”大舅妈拍拍身旁的位置,“表姊表妹里就你像个陀螺。”
“还不是遗传了你。”
“哈哈哈……”
……
元旦时我母亲和阿姨舅娘们去参加了添表哥的婚礼,添表哥抽空和我对了会微信视频。
“妹,在做什么?”视频里,添表哥西装笔挺,表嫂着凤冠霞帔,“看,你嫂子,漂亮吧?”
“漂亮。”
“再多讲两句。”
我挠头,“你让我想想啊……”
“哪里还又想,快讲。”
“祝哥哥嫂嫂早生贵子,幸福美满。”
“对嘛,你也要加油,早点结婚,有男朋友了没有?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满姨在我旁边,你要不要跟她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