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初春的日子终究还是有些凉意,郑小姐拢了拢身上的外披,等着兄长自己信步便走到这里。
突然身后一名妇人冲上前来,看了看前方的悬崖,苦涩一笑后这妇人拽住这名陌生女子的裙摆,也不顾那许多了,直视这个有些惊诧的女子,焦急地言道:”拜托了,以后每年今天到秋凉山上替我祭拜一下王凌的墓地,跟他说一声,王姗对不住兄长,墓碑后埋了点物什,就赠与您。”
黄衫女子张嘴正欲询问,她却大力将这女子推向一旁的树丛,有些狼狈的黄衫女子愤然看向她,自己不过是在等待兄长,这遇上的是什么事!
却见那女子轻声说,不要出声,快藏好了。
没多久一个白面郎君有些狼狈地出现在不远处,容貌虽标致,却有些妖艳的意味,白衣本该翩翩,却沾染了不少泥土,折损了些许风度。看到那白面郎君,站在树下的妇人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不远处便是悬崖,她瞟了眼黄衣女子藏身的树丛,只好再次提起裙摆奔向崖边。
“奕儿,你无需慌乱,随本公子归家,本公子待你如初。”
那邪魅的笑容,仿佛破晓时栀子花肆意绽放的模样,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他。紧接着郎君身后出现了一群侍卫。
妇人凄惨一笑,两行泪水滑落她灰扑扑的面容,那笑意惨淡凄凉,没有一丝生机。黄衣女子在树丛里有些惊恐地捂住了嘴。
“张昉,我家破人亡,全拜你所赐,老天不助我,让我无路可走。我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会全心祈祷,祝愿恶有恶报,你和你那些恶人家属,死无葬身之地!”
白面郎君脸色一变,气恼地往前迈步,那狰狞的表情和杀意让树丛里的黄衣女子有些发抖,却竭力压制住自己不出声。
妇人脸上的笑意变得舒展起来,显出一些得意,白面郎君慢慢冷静下来,有些舒展地笑了,慢慢往崖边挪动,妇人有些惊恐地大吼着让他不要靠近,在白面郎君触手能即时,她纵身一跃,一声破碎的笑声从崖下传出,凄厉苍凉:“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
白面郎君转身时或许是气恼,面容甚是扭曲狰狞,朝着跟上来的奴仆摆摆手,愤愤然下山。许久,颤抖着的黄衫女子才从树丛里缓缓走出来,慢慢的走向山崖,看着崖下层层的云雾,有些瘫软地坐下,过了一忽儿,她缓缓地走向山下。
夜里,雷雨交加,郑家小姐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凄厉地尖笑着从山崖上坠落的场景,跌破一层又一层的云雾。突然这个女子又冲到她的身边,反复地说,秋凉山,王凌,王姗,秋凉山......
“丫头,怎么了?”眉目和蔼的郑老爷听到下人的来报,急冲冲地跑到女儿门口焦躁地敲着门,不住地在门口来回走动。
还没有拭干面上的泪珠,郑小姐就冲向门口的父亲,大声嚎啕:“爹爹,我好怕,今天,今天有个妇人在我眼前被人逼着跳了崖……”
在父亲的怀抱里,这个颤抖的女子终于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地说了出来,说完,她的身体仍旧控制不住地抖动着。
“不怕,好孩子,爹爹教过你的,守诺是人基本的道德,既然答应她了,亡者遗愿就不得不去做。”沉吟许久,郑老爷正视着他的宝贝女儿,这样说道。
“可是女儿害怕。”
“这不有爹在呢。”郑老爷含着笑抚了抚爱女的头顶。
带着几个心腹,郑老爷带着郑小姐在这个略带寒意的春日里以踏春的名义,登上了这座开满血一样红艳杜鹃花的秋凉山,漫山的杜鹃花本是那般的妖娆,开在坟山里的杜鹃却让人无端有些寒意彻骨之感,还未过去的初春的寒气好像要渗入骨髓里,裹在身上的衣裘似乎怎么也不够保暖。
找到王凌的墓碑,郑小姐有些惊惧地跪下磕了几个头,颤抖着说:
“王公子,我受人之托到你墓前说一声,王珊对不住您,另外,惊扰了,一个叫奕儿的姑娘给我您墓碑后的物什,亡者赐,不宜辞。”
下人们只是用手在碑后略拨开了些许土,便露出了一些银票和碎银两,还有两张房契。
“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打扰王凌公子的墓碑?”一个清洌的声音略带怒意地问道。
顺声望去,是一个清雅的青衣公子,书生打扮,却扛着一把锄头,显然是来为先人挂青的,眉目间颇有怒气,也该当是修养极好才会怒气盛而言语依旧不俗。
郑小姐起身福了福,将来历报上,表示受人所托,不得已来此。
“敢问公子是何人?”一旁未出声的郑老爷正色问道。
“王氏族人,前来挂青。”公子略收敛了眉眼,”说来这王氏兄妹也是可笑,兄长苦劝妹妹,为妹妹定亲,最终妹妹还是逃婚决然嫁给了中山狼,兄长惨遭暗算,妹妹也香消玉殒。”
大概能够了解到故事的发展,该是小名奕儿的王珊违背兄长之意,下嫁那白面郎君,白面郎君算计兄长王凌,最后害死王凌,王珊也被囚困以谋取王家家产,最后被逼死的凄凉故事,郑家父女很是惋惜,最后将财物赠给青衣公子,并提醒公子到王珊坠崖的山下去寻她的遗骨。
郑家父女走后,青衣公子扶着墓碑,默默地坠下泪来,千算万算,给自己立的碑可以躲避所有的明枪暗箭,对妹妹的一切却无力回天。
天色明朗,像是被水洗过似的,在嫩芽绽放的树叶旁一朵粉色的杜鹃缓缓绽开,带着寒意的初春,就快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