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过了桥,沿着乡间大道直走,爬上陡坡,有一处土砖民宅。

墙面已见裂缝,石灰粉饰的洁白被横梁处流下的黄泥水浸染,似老泪纵横风干的脸。屋前有一块平地,近稻田。风一来,吹着地上的落叶直打转儿,吹着田地的稻穗含羞摇晃,吹着梗上的桐树丫哗哗谱曲。

老屋

老屋门旁有一口石磨,是阿婆的宝贝疙瘩。每到年尾,阿婆就端着装满黄豆的簸箕傍在旁边,一圏一圏的推着磨。青石打的磨,非常笨重。阿婆年老,自然比不得年轻时的利落,忙向内呼唤阿妹搭把手。

阿婆一手推着轱辘轱辘转动的石磨,一旁瞅着空隙将勺中黄豆灌进磨眼。阿妹两眼直盯着磨,看着豆子在石磨碾压下嗞嘎嗞嘎地碎成细块,沿着磨槽顺畅地滑下去。

听说,老屋门前原有一口水井,井旁是个四四方方的槽子,可临时放养鱼虾,也可清洗果蔬。

随着老屋的改造,旧井被填平。在原址的正前方又选了一处挖新井,水质清澈冰凉。阿公不时总念叨,新井没有旧井好,易枯涸。当时并未作真,只当老人的一时怀旧,后不想竟一语成谶。

逢干旱季节,新井水量大减,生活用水不得不移到别处。阿妹人小喜净,闲时就窝在井边清洗衣物,阿婆见了必要唠叨,水少,去河里罢。

村庄上倒是有一条河,也不远,走几步路就能到。阿妹撅嘴不情愿的绕过桥,下了岸。岸边杂草中散落着几包药袋和褐色瓶子,水倒是澄清,几只水黾在水面划动一圏圏涟漪。

阿妹看着药剂瓶心里直发颤。纠结再三,终究踩着石墩上了岸,咕哝道,幸好已经洗得差不多,不然果真要在一堆农药袋里瞎折腾。

青石磨的上方是座木架的楼层,东升日晒,阿婆称它为“晒楼”。每日东边日头升起时的第一缕阳光就最先撒在楼层深色的底板上。

随着正午日头的迁移,楼层被便屋檐隐匿在一片阴凉中,待到近黄昏时,日头便溜过瓦片,褪过横梁,映在楼层处,给窄小的空间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连带着架上的茅草也被蒸得干枯易燃。

晒楼上的柴火已有几十年历史,是阿公阿婆年轻时蹿到深山里打的。在那个为吃穿发愁的年代,通常是凌晨时分借着朦胧月色早早出门。

翻过岭,赶上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回到家时大多已过晌午。现在,风干的木柴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块,堆压的茅草也逐渐褪色,搭在处边的几捆柴火已被年岁的沧桑腐蚀风化。大风一卷,便刮起一层草垢在空中飞舞。

老屋新建时也曾在小村掀起一番动静,村民闻声而来,不惜走上一二里路围观闲谈。四十年前修砌房屋,闭塞的村庄也说不上地基、红砖类的,怕是连听都未听说过,也正因为此,老屋修建才极为迅速。

三个日夜的忙活,稻壳和(huò)泥打底,白石灰刷饰,木材搭的楼层,便是老屋的原型。湿泥的气息似有似无,独属农家的清香,蕴着破壳的声音,含着阳光的温暖,在空气里流动。

新井存在也有十几年了,这些年里,它看着水桐由小苗慢慢抽出嫩芽,长出新叶。

春去冬来,日复一日。

新井的水泵不知已换过多少次,老屋也日渐冷清,水桐却日愈高大,似忠实的哨兵,默默伫立一角,在风里摇曳枝叶,在雨里低沉呼啸,冷眼注视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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