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妈妈经常说头疼,1982年之前因为家里穷,妈妈说穷得头疼。那时我们姐弟五个全靠父母在生产队挣工分过日子,好像父母一年四季都在下地干活,好像生产队每天都是轰轰火火,好像大人带着小孩一家一家的聚在生产队吃大锅饭还吃得挺香,可一年下来谁家挣的工分都换不来足够的粮食,一年的收获不用肩扛,只要两只手就可把一年的收成提留回家,越冬的困难可想而知,没有粮食,妈妈只能控制一家人每天吃两顿,每顿只能五分饱。妈妈为了确保食物能够按计划保障全家,防止小孩子随意食用,常把烙好的煎饼放在一米多高的大瓷缸底部储存,我曾因饥饿难挨,踩着板凳到缸底下取煎饼,非旦没取着,反到掉进缸里,摔了个倒裁葱,哇哇哭了半晌。妈妈的头疼是面对贫穷的无奈,是遇到困难的排解,她还能怎么说呢!
1983年春天,村里落实国家联产承包责任田政策,家里突然感觉富足,可妈妈说累得头疼。一家七口人,每人分得一亩四分七厘地,有旱地、有水田,旱地种玉米、大豆,水田裁水稻、香米,父母每天看着分给自家的田地都是笑不扰嘴,虽然没有机械,全部是靠锹挖、镐刨、肩扛、手裁,但干活的劲头是只增不减,每天巴不得一口气就能把活干完,常常是汗流浃背也舍不得休息,脖子上挂条毛巾,累了擦擦汗,低头接着干。天不负人,地感人恩。分田到户的当年秋天,在生产队亩产不到350斤的水稻,让父母种出了亩产700余斤,家中从颗粒无仓到储粮5000余斤,且在缴纳公粮1200余斤的情况下,光是稻谷储存4000余斤。随着种粮的技术越来越高,家中的存粮越来越多,父母卖掉余粮,分别在1988年、1990年修建了两排共八间砖瓦房,生活条件得到明显改善。妈妈没有上过学,不识字,更不懂得语言艺术,她说头疼其实是收获的表达,是喜悦的心情。
妈妈爱操心,在家管事多,好像多数事情都是妈妈说了算,不知为啥她说气得头疼。父母出生在抗战后期,成长于建国初期,战争曾使祖国饱受创伤,沂蒙大地的孩子一样没有学上。妈妈因为自身不识字受过不少委屈,遇到不少困难,丢掉不少机会,她发誓要让五个孩子全部上学,至少都要初中以上。父亲认为孩子上个小学就行了,上多了负担重,不如早点打工补贴家用,只要能识字,不做睁眼瞎,农民的孩子不用读那么多的书。为了孩子上学,父母你争我吵,还是妈妈的势头占了上风,她一个不落的把孩子按时送到学校接受教育,最少的上了初中,有的上了高中,我还取得大学文凭。有时父亲出去干活,妈妈总是担心他这干不好,那干不好;有时两人一起下地干活,母亲总是希望干得完美无暇,父亲总是感到没有必要,免不了争争吵吵,妈妈一说头疼,爸爸就会让步,表示愧疚、关心。妈妈想把家庭建设搞好,要让孩子都有出息,要说气得头疼,不如说是一种策略。
1990年,我响应祖国号召,远赴西北参军入伍,报效祖国,从新兵到老兵,从基层到机关,从战士到军官,一干就是23年,其间的发展非常顺利。23年,为了让我安心军营,妈妈每次写信打电话都是报喜不报忧,只有鼓励没有抱怨,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好好干”,她但凡自己有办法或者能解决的话,都不会打扰我,但凡能让我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能解决的问题都不会让我出面,那时候我每月按时将个人收入的十分之一寄给妈妈,妈妈也及时给我回复并加以鼓励,再没有听到过妈妈说头疼。即使我转业从警后,离家不过40公里路程,5年了她一次也没有来单位找过我,一次也没有替别人说情找我办事,一次也没有到城里来真正享受儿女们现代高楼大厦的生活,儿女们的邀请她总是说城里不好,不如农村,没有熟人拉呱,还是乡下习惯,其实她还是不想打扰我们的工作。
妈妈今年76岁了,年初也是深冬的一天中午,她突然打来电话说是头疼,看我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挂掉电话,我急匆匆驱车赶往老家,看到的境况令我十分心酸,院中到处都是垃圾,室内杂物零乱不堪,妈妈斜躺在沙发上,时不时捶打自己的头部,面色憔悴,面容消瘦,嘴唇干裂,好像几天没有吃饭、喝水,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老爹说妈妈头疼已经好几天了,且已四处打听偏方,多次寻找江湖郎中,但只见重不见轻才告诉了我。我一边埋怨老爹有病乱投医,一边深深感到,妈妈这是真的头疼。
为了给妈妈看病,我竭尽全力,总是希望给他找最好的医院,找最靠谱的医生,以最短的时间减少她最大的痛苦,虽然我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但在父母有事时,我总是以这就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一个做儿子、长子的责任来对待,当然我的姐姐、姐夫、弟弟、弟妹和妻子都是和我一样的心情、态度,没人因花费大斤斤计较,没有因姊妹多平均担责。但意想不到的就医经历还是给我们全家人带来不少烦恼,首次送医到大市最好的人民医院进行检查, CT确诊为老年性脑萎缩,轻微冠状动脉硬化。鼻子上架副眼镜的老专家胸有成竹地说,头疼是脑萎缩、动脉硬化的症状反映,也是妈妈高血压、糖尿病的并发症状,开点活络神经、疏血止痛的药即可见效,无须住院治疗,是老年人常见病症。可一周1300元的药用完后,妈妈的头疼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有些加重。再次求教哪名老专家,他说市医院床位紧张,到下面的区院住段时间就好了,没有什么大事。可区医院的大夫看了看市院检查的CT片,问了问前期吃得什么药,好像很有把握地说是脑梗死。妈妈在区医院一住就是17天,可能是医院暖气好,护士服务周到,用药便捷及时,有儿女每天在身边陪伴,妈妈每天都说好了一些,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出院时还胖了5斤。但良好的状态未出一个月,妈妈又是头疼突发、目眩难忍,我们再次赶往大市医院挂急诊、跑检查、求住院。令人失望的是在大市医院神经内科的一周住院,光是CT、核磁共振、X光扫描、静态和24小时动态心电图及血样、尿样等检查花费6000多元后,依然没有查出头疼是什么原因,专家集体会诊确定没病,还强行要求出院。我们相信科学,我们认可医疗器械的检查,我们却无法回避妈妈头疼难熬的现实。
虽然姐弟五人工作都很繁忙,但都尽最大可能多回老家,都希望能多陪一陪妈妈,在妈妈的床边、床头、医药盒里,只要方便妈妈取药的地方都给放上药,每次饭前饭后最重要的事情是先督促妈妈服药,但妈妈的头疼却越来越糟,这样的状态持续一个多月后,我们决心不论花再大的代价也要上济南、到北京给妈妈看病。苦心人,天不负。我们首次赴山东最好的齐鲁医院,神经内科专家就以其丰富的从医经验和借助脑电图确诊为“自主性神经发作边缘状态”,首次三周一个疗程的药用完后,症状得到控制,第二疗程药物调整后,出现症状明显见轻的趋向,第三疗程专家再次调整药物,并保证能够医好康复……。
虽然三周需要跑一趟济南,每趟花费都要一二千元,但找准了病根,能够对症下药,使我们全家人看到了希望,让我们相信齐鲁医院有这个能力,相信专家有这个水平,妈妈一定能够康复!
过去,妈妈头疼都是在考验自己;现在,妈妈头疼更多的是在考验子女。过去,妈妈给子女、家庭和历史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现在,子女一定会给妈妈、孝道和良心写一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