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好,姊姊要在家请客吃饭。父亲当仁不让,是座上首席嘉宾。
退休后,每日操持一日三餐的父亲,乐得做个甩手掌柜。顾不上更衣换鞋,一接到大姑娘的电话,立刻就出发了。
正是晚下班时分,车多人多,加上武汉路修路,到处乱乱的。早就通知父亲,车已不能直达。可吃饭时间过了足有半个多小时,仍然不见父亲。
饭桌上,姊姊打了半天电话,才意识到父亲没拿手机,又早早出了门。眼瞅着妹妹问:“你没叫上咱爸一起?”
妹妹一脸发懵,看向哥哥。
哥哥冲媳妇叫嚣,“让你叫上老爹,咋回事?”,小侄子吓一跳,哇地哭出声。
“我去大门口迎迎”,顾不上扯皮听解释,妹妹的话语刚落,人影就已随着关门声消失不见了。
父亲去哪了?
轰轰轰,摩托从身边疾驰而过;呼呼呼,一辆辆电动车也不示弱;叭叭叭,汽车只管按喇叭。两米宽的马路,走路的人很少,在车流中显得很突兀,一直走出小区大门外,仍然不见父亲的人影。
父亲去哪了?
循着来去唯一的通道,熙熙攘攘的人堆里,我踮着脚尖,左看右看,不见父亲踪迹。
健身房的宣传人员看我东张西望的,拿了宣传页鼓动我,办张卡有优惠,我赶紧地摆手,换个个位置继续东张西望。
蛋糕房的促销少女,手拿着扎着蛋糕的牙签,在过往的客人中推销,一个劲地劝说我尝尝。不好意思占便宜,我慌慌张张别过脸,扭身又前行几步。
“快来买啊,不甜不要钱了。”
再往前挪一挪,张望的眼不留神脚下,只听见杂货老板的提醒:“唉,踩到我的货摊了”。
“不好意思,没看见”,这边刚刚后退几步,那边后腰就又撞上自行车把,条件反射地一挺胸,扭脸还没瞧清什么,就听见:“唉?闺女,可看见你了,我错点迷路了。”
父亲终于露脸了。
父亲好狼狈,一张脸灰蒙蒙的写满了委屈,像是没吃到糖的小孩,嘴里不停地叨叨。
“这路修的,车也不往前通了,谁知道拐了弯才停下来。天这一擦黑呀,我一不留神没察觉,直走了老半天才发觉不对,又勾回头,哎呀!多走了不下三十分。将将一脚迈过大坑又没踩好,绊住大土疙瘩,鞋也崴坏了。你照,你照”,边说边举着脚上的鞋让人看,脚背有磨破的红红的印子,像是搽伤。拖鞋带子也被挂断了,一走一踢拉,像个瘸子。
我有些心疼的恼火,“爹呀,老大的人了,出门吃饭也不换换鞋,手机你也不拿,上哪找你呀?你迷路了问谁?去吃桌,还穿着拖鞋?”自知理亏,父亲灰溜溜跟着,眨着眼东张西望,“唉?这路口啥时变成三叉了,拐哪个口里?”
无语,自己姑娘家,因为天黑,竟然不认识路了。
父亲真是老了,过去都是我跟在屁股后面晃呀晃,父亲在前面扫描,一到路口,父亲的大手就不由分说,拉上我就横穿马路。
今天,天不过刚搽黑。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拉父亲。父亲似乎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往后一甩,虽没拉住他的手,却抓住了衣襟角。我也有点忸怩,不过很快地便挽上父亲的胳膊,一定要过马路,不管三七二十,先吃上饭是头等大事。
父亲囧的很,脸憋的通红,似乎不相信自己的无用,却也没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