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紫
玉红一大早起来,匆匆收拾了屋子,给孩子做好早饭,又把中午吃的准备好,一抬头看了一下表,七点一刻钟了,她轻轻走到小儿子的卧室门口,推开了虚掩的门,儿子还在床上睡得正香……
“儿子,妈妈把早饭午饭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自己起来热热吃。妈妈该走了。”
儿子睡意惺忪地从鼻子里“嗯”了一长声。
玉红从柜子里左挑右选了一件相对还能拿出手的衣服,换上。
她已经好几年没给自己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了,三年前男人患了癌,花光了本不多的积蓄,又借了一大堆外债,最后还是没有医好,一命归西,落得个人财两空。
那一夜,玉红守着男人的灵柩哭干了泪水,大儿子正在念大学,小儿子还在上小学,两弟兄差很多,说起这个小儿子,还是前些年丈夫身体好的时候,玉红想要个女儿,丈夫本不想再要二胎,感到养两个孩子压力太大,也许冥冥之中有预感?可是拗不过玉红,怀了孕,谁知又生了个儿子。
三年前的春夏之交,小儿子刚刚八岁,丈夫突然暴瘦,四肢无力,身体明显羸弱,到医院检查,确诊癌症晚期,那一刻,玉红的天塌了,她当即晕在了医生的诊室内,她不知道她后来怎么走出了房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丈夫,他还蒙在鼓里。
她的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子,身体像筛糠一样,一步一步哆嗦着,扶着楼道的扶手挨到病房,到了门口又逼着自己镇定了一下,才走进去。
“没事吧?医生怎样说?”丈夫问。
“没事”她迅速回答,回答速度之快让人听了很不自然。
她也感到不妥,又解释道:“医生说有炎症,要好好治疗几天,消除了炎症才能好。”
“炎症?拿点药回去吃不就行了,还用在这住着治吗?我不治,咱们回去吧。”丈夫坚定地说。
玉红不敢正视丈夫的脸,低着头装作整理床头的东西,“听医生的吧,在医院治疗好的快”。
玉红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眼里的泪水直打转。医生还告诉她要马上回家凑钱,安排好尽快手术,不能耽搁了。
她回到家,终于忍不住,失声嚎啕起来:苍天啊,你咋这么不开眼,咋这么放不过老实人呢?我们可是一件缺德的事都没干过,咋就不放过我们呢……
家里能有什么积蓄,老大刚上大学,丈夫是个车间的普通工人,自己没有正式工作,天啊!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她思来想去,没有办法,只能求助双方的亲戚们了,七十多岁的老娘知道了这个消息后,老泪纵横:“苦命的闺女啊,老天爷咋不让我这把老骨头去替了他啊?”说完,趔趔趄趄去柜底拿出了自己一辈子的积蓄,一万块钱,那是孩子们平时孝敬她的养老钱,一点点攒起来的。
不管怎么说,兄弟姐妹能帮的都帮了忙,七凑八凑,凑够了手术费,总算把手术做了,这么大的病,病人本身是有感觉的,瞒不住本人,丈夫虽然做了手术,但是人一下子消沉了好多,他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也清楚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更知道自己的家底……
精神的垮塌不利于身体的康复,不到一年时间,癌细胞迅速扩散全身,他带着遗憾,带着不舍,带着没完成的任务,流下了生命中最后一滴清泪,痛苦地闭上了眼。
家庭就这么因为一个顶梁柱的倒下而迅速坍塌了。玉红呼天抢地哭干了嗓子后,还得继续活下去,还有两个儿子呢,日子再苦也得过下去,不然又能怎样?
玉红是个柔弱的人,绵软的性格,体力也不行,又不泼辣,干什么事都好像很吃力,但是环境往往能够造就人,也可以改变人,她虽然干体力不行,但她选择了销售,一个挑战人磨炼人的行业,虽然收入不稳定,但是她看重的是收入的弹性,只要能做出业绩,收入是不封顶的,她愿意赌一把。
所以她几乎每天都在奔波的路上,D城是她重点开发的营销市场,那里有她的同学和朋友,所以她每周两三次都在这两地往返,从她的城市到D城开车一个半小时,火车一个小时,她没有车,每次都是坐最便宜的火车,虽然时间不那么凑合,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有时天实在晚了,没有回去的车,她就犯了难,酒店旅馆遍地都是,可是她舍不得啊,自己出来做业务的没人给报销差旅费,最便宜的路边店住一晚也得大几十块,她想想都心疼,那天晚上实在回不去了,她厚着脸去朋友的办公室凑合了一晚,她心里知道偶然一次还行,再有一次绝对会让人说三道四。
所以她尽可能不在外面留宿,每次出来随身携带一个水杯子,到了有水的地方,灌上水,再装进兜里,到了吃饭的时间,要是不饿,就一定坚持回家了再吃,要是饿得心慌,就买个烧饼吃,偶尔奢侈一次买个煎饼果子,她会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天你又奢侈了一次。
没伞的孩子才会在雨里奔跑,没伞的女人又何尝不是?玉红时常一个人徘徊在街头,看着城市灯光璀璨,万家灯火,心里无限感慨,当她来回穿梭在汽车火车的旅途中的时候,她觉得她是一个强者,当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向回家的路的时候,她又是那样的孤独无助……
她无数次给自己打气:你不能倒下,你要站起来,勇敢地站起来,因为背后有一百条鞭子在追赶着自己,生存,债务,老人,孩子……没有一件事可以等,跑慢点,就会有鞭子落下来,抽打你,必须勇敢前行。
她告诉小儿子:你要学会独立,妈妈为了生活需要出去奔波,饭要自己吃,渴了自己倒水喝,天黑了记得开灯,下雨了记得带伞……
是啊,她告诉儿子带伞,她是儿子的伞,谁又是她的伞?她凄苦地笑笑,夜晚的马路上留下了她长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