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没有一片云,也没有一丝风,只有一轮烈日。闷热得浑身流汗,我只好坐在老家院子的枇杷树下歇凉。抬起头直视透过枝叶照射下来的一缕阳光,非常刺眼,我条件性地闭上双眼。黑暗里的光圈,让我想起了在这里生活过的爷爷,他一直守护着这棵枇杷树。每当枇杷成熟之季,爷爷就会站在院子里、裂开嘴笑眯眯地看着一群儿孙围绕着枇杷树摘枇杷吃的热闹场面。
枇杷仍然一季一季地成熟,我们一群人仍然一年一年围绕着枇杷树摘枇杷吃。可惜,爷爷再也不在院子里了。
今年枇杷成熟时节,姑姑拿着一个竹篮对枇杷树下的我们说:这个装枇杷的竹篮是你们爷爷织的。内心一丝酸楚,目光不觉地停留在爷爷织的竹篮上。
我对于爷爷的感情是很矛盾的,我明明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爷爷,却还是有种陌生的感觉。从小我就只敢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跟别人说说笑笑,不敢走近他。在我读小学四年级时,爸爸妈妈带着姐姐妹妹上县城了,只有我由于转学失败不得已留在了老家。留在老家的一年里,大部分时间是跟爷爷生活在一起的。可惜的是,我们除了厨房是共同的,各自住在一个房间里。我不敢去他房间,他也没进过我房间。即使房间里的黑暗怂恿我产生恐怖的联想,我也不敢到隔壁房间找爷爷。舅舅了解到我的情况后,说第二年无论如何也得把我转到县城读书,第二年果真就上县城读书了。从那以后,我跟爷爷的接触更少了。他没来县城看我们,我们也只是逢年过节回去一趟,感觉彼此比以前更疏远了。
在我们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立业后,总会在过年时拖儿带女地回老家聚餐。记得一年聚餐,一人提议大家到晒谷场照全家福,这得到了积极响应,我们立马一窝蜂地向晒谷场走去。当一大家子人都站在了晒谷场、整理队伍时我听到爷爷自豪地说了一句:你看,你叔公家哪里有我们家的人多啊!我慢慢解读爷爷这句话,对于老人而言,他们一直都希望看到自己的后代开枝散叶。按照农村狭义的说法,儿子才是延续自家血脉的人,女儿生的儿女是夫家的血脉,这种古老的思想深入骨髓,难道我能要求爷爷改变这种思想吗?想通了,我也理解了小时候爷爷对我的冷淡。照完相之后,爷爷忙着数我们整个家族一共有多少人,听到他把我的小孩也算进去时,我欣慰极了,心里曾经的疙瘩也没有了。
爷爷年龄虽然一年年增长,但身体还是挺不错的,平时下地种种花生、芋头什么的,逢年过节大家回去了,他就拿些自己种的东西给大家,或者磨豆腐煮豆腐给大家吃。在大家原以为爷爷能活多好几年的情况下,爷爷突然病逝。我身孕正值临产前,所以没有去参加爷爷的葬礼,但是我听说爷爷去世时房间里存着好多鸡蛋......在爷爷去世20天后,我的宝宝出生了。我是多么希望爷爷能与我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啊!可是,人去了,院子空了。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我和大家一起来到了爷爷的坟墓前。堂弟跟爷爷感情最好,他默默地拿起锄头低头铲草,我不会用锄头,只好蹲下来,动手拔那坟前的草。脑子里想起了爷爷曾经的样子,又想到爷爷现在独自一人躺在这里,与我们隔着一层冷土,鼻子不禁一酸,眼泪从眼眶里掉落出来......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把我的思绪带回来了,我看到奶奶在水龙头下洗青菜。爷爷去世后,奶奶一人生活在这里。岁月不饶人,我们的儿女长大了,奶奶老了。看着她衰老的样子,我产生一种想好好对她的冲动,可是,我想着接近她、想着对她好时,却感觉走不近她,我不懂得她老人真正喜欢什么,除了买点东西、塞点零花钱外,我束手无策,甚至跟她聊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静静地呆着。后来,我发现,当一群小孩大声叫她:“papa”时,奶奶笑得特开心......
血始终还是浓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