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脱衣服,我就钻进被窝里,熟悉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被按下,和往常一样,听电话里的嘟嘟声,心里暗暗数着,一、二、三…猜想还有几声对方能接起来,轻咬嘴唇,一直数着,超过三十秒会轻轻皱眉,假装生气。直到电话接通,振动牵动了掌心,脚边的热水袋也暖了全身。
他说:喂?
这慵懒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像一首歌里最喜欢的一句歌词,一堂课上老师唯一开的一次玩笑,又或者,是心心念念的爱人说的第一句情话。而再浪漫不过的,就是声在耳边,身在远方,看不见,摸不着,就通过一根隐形的电话线,都能真切感受到。也就是这简单的一个字,能让我足够安心,笑容满面。
我说:你高中的样子真好看,不过现在也不丑。
前天,我在寒冷的校园中瑟瑟发抖,北方的冬天像一场未知的悲剧,知道带着刺骨的寒,却不知道最后能寒到哪里去,年复一年,一直都是这样。我看见七零八落的树下,站着一个人,缩着脖子,右肩落了一片树叶,一直看不清脸。我知道那不是他,只是背影有点像,像第一次遇见。
我说:对了,我那天看见一个人特别像你,突然记起来了,第一次和你遇见时,你就穿着那个蓝色的休闲西服,没错,肯定是。
时光荏苒,岁月静好,能抓住的,也只有支离破碎的片刻,然后重拾,拼接,又成了一个故事。想起上次给他收拾橱柜,压在柜底的衣服,就是那件蓝色西服,从领口到衣摆,我小心翼翼的触摸着,想起见他穿的样子,想起他穿着拍过的那张照片,想起那张照片我做过手机壁纸,整整一年。
他说:嗯,是不是很帅?
那一年的高三校服,是我最喜欢的一款,至今都是。大面积的黑底色,条纹花色却是两种,男生是黄色,女生是紫色。行走在校园里,还真以为是一对对情侣呢。我一直都想让他再穿一次,如果说,高中三年穿校服是为了遵守校规,这一次,就当全全为了我,我想看看,曾经以穿着校服的男神,如今变成了男人,会是什么样子。
我说: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非主流”,尤其当年那个发型,厚厚的斜刘海。
记得每一个夜晚,天空一望无际,感觉星星点点布满生命,但其实每颗星与星之间的距离都很遥远。那个寥寥几盏路灯的校园,透着墙外的清真寺,发着幽幽的绿光,好不冷清。我把刚打的热水倒掉,摸着黑再去打一壶,那个时候,我知道他也在打水,在人潮中拥挤,在氤氲的雾气里融化,而我,只想在这一天结束前,再看他一眼,就一眼,也只能一眼。
他说:也不是“很非”吧。
我相信大部分人在不同的年纪会有不同的印记,像成长的一种象征,一步一个脚印,有深有浅,有慌张,也有重叠。比如偷偷打过的耳洞,第一次结伴逃课,又或是早恋。现在想起来,可能会觉得当年的自己幼稚,甚至哭笑不得,虽不被赞同,但应该被尊重,成长即生活,生活即成长,你我亦然。
我说:难怪你当年没有和我在一起。
每次聊天,我就是那个喋喋不休的角色,他喜欢静静的听我说,时不时回个:嗯。简单但很走心,说累了我会喝口水,然后继续说,说到手机发热没了电,说到他吃完最后一根面条,说到自己肚子里灌了冷风打嗝,但是我,就喜欢和他说,迎着暖风,逆着寒风,让他听我说。说今晚我们看见的是同一个月亮,明天他那边的雾霾就会吹到我这里。
他说:喂?怎么不说啦?
沉默了三分钟,一行泪从眼角划过,融进我的枕巾。每每谈起过往,眼泪都在笑,笑曾经的天真,曾经的期盼,曾经的现在。他唱的“两只tiger”我录了音,反复听,我害怕他挠我脚心,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抵不过我的撒娇,在十字路口背着我奔跑,我还是我,他还是他,而我们,变成了更好的我们。
我说:说了半天,你怎么没有反应啊!
这个季节,雾霾笼罩着城市,我们都活在虚幻中,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认错了人。可就是这样,我们在彼此的生活里稳稳扎营,过得如此真实。笑声,叹气,难过,所有的情绪,隔着千里之外,却都能听在心里,就像他一转身,我就在这里,一年前是这样,三年前是这样,五年前也是这样。
他说:因为我反射弧长,哈哈哈。
听着暖气管道里的流水声,我写下这篇文。热水袋渐渐失了温度,可脚心依然很暖,几位读者和我说他们那里下雪了,白茫茫的一片,美丽的让人忘记了寒冷,请我有时间一定要去看,接着互道了晚安。手机调制静音,关闭网络数据,手机提示还省百分之九的电,警示红灯在黑夜里亮起。
零点二十,连续两天,他忘了和我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