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接到朋友川子的电话,和我插科打诨许久才问我:“你能不能解决婚姻问题?”我咬文嚼字给他解释半天,所谓的婚姻问题实在太笼统了,是有小三?和老人不好相处?没激情了?没爱了?生不出孩子?一方不同意离婚?
川子听了一半就给我打断了,给我说了这么一件事儿:
他的某生意供货方老周,今年三十多岁,和他妻子是患难之交,从老周学校一毕业就一直支持他打天下,迈过重重阻碍总算走到了一起。老周呢对这个宝贝媳妇也爱得紧,从来没出过轨,陪客户唱歌连陪唱小姐都不叫,身边秘书助理一水儿男的。但是最近一到晚上就到处约朋友出来玩,老是不想回家。说是有小三吧又从来没看到,一问他还不愿意说,实在憋不过去了才坦白说,最近感觉回家反而更累,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婆相处了,所以老躲着。
川子这孙子一听这话就大包大揽的说:“老周啊,您放心吧,我一铁子是干这行的,著名情感专家,改天您领着嫂子去访访他,按方抓药,指定能药到病除!”
这孙子一通忽悠把我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一股脑给人说了,说得老周蠢蠢欲动的,他又加了把火:“咱大老爷们有问题就得去看,不能讳疾忌医。我前段时间也是那什么,什么‘爱无能’的,也是找的我这铁子。嘿,绝了!以前您见我什么时候交女朋友能过两周的?现在这个都处了三个多月了,挺好!”
老周听他说得笃定,大概也是抹不开面子,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川子酒醒了回神了,话说得太满了!还没问我行不行呢,就给把事儿都同意了。愁得跟只鹌鹑似的,才觉得该打个电话问问我。
说完事儿他在电话里连连问我:“怎么样,老庄,这事儿咱哥们能搞定吧?”
“不一定。我连情况都还没摸呢,我看够呛。”我故意臊臊这孙子,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做我的主!
川子一听急了:“嘿!嘿!嘿!我的庄大爷,您别不一定啊,我这牛逼都吹出去了,您要闪了火头以后我还混不混了?参言人家家务事儿放宋朝犯得上割袍断义了吧?我还差着人老周一大坨货款呢!”
我看他真急了,这才慢慢悠悠的说:“你也知道乱参言人家务事不好啊?那你叫我去?你这叫陷我于不义,搁宋朝和秦桧一个下场!谁特么让你乱吹牛逼,你这个生意经真是越背越倒回去了!”
川子厚颜无耻拖着长音回应到:“嘿嘿,老庄啊,我这不也想给您扬扬名嘛。再说了,您这也是帮兄弟一大忙啊,能给老周处理好这事儿,那我和他的关系又能上一个台阶了。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咱秉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干一票吧……大不了年关上我给您寻摸头野猪吃,咋样?”
我倒不是贪图他这头猪,主要是态度!既然他拿出了态度,我也得拿出我的立场嘛,肯定不是为了这头猪啊!我故意把声音放得低沉,推心置腹的给他说:“川子啊,既然你这么说了,哥们不给你顶上,那得算我不厚道了。这样,我向你核实几个问题,你挑你知道的回答就行了。”
川子连连称是,我开始问他:“老周结婚得有七八年了吧?有个孩子,现在应该三岁上下,老婆现在没上班,也不喜欢社交活动。”
从电话这面都能听到川子大力拍了拍大腿,兴奋的给我说:“老庄,你真特么的绝了!一点儿没错,全特么说准了!你初中时候算命那套现在都还没丢啊嗯?能掐会算啊!”
电话这头的我并不理会他的低端马屁,给他解释说:“七零末八零初这帮人,十有六七都有这个情况。别说那时候了,现在的小两口这样的也不少。经我分析,尤其以结婚七八年小孩两三岁时最为高发。没事儿,这事儿我能给你办,有空带他们来家吧,我试试看能不能说得通。记住喽,一定得两人一起来,还有你也得来!”
两天后,川子如期而至。我热情的把他们一行三人迎进了屋子,给老周两口子一人倒上一杯热茶,然后把川子赶进了卧室玩电脑。
老周和妻子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身位,看来很拘谨。我坐在旁边的客位上,半斜着身子看着他们两,给他们说:“您两位别客气,就当回自己家一样。咱这就是简单聊聊,不是参加《实话实说》。我叫庄谐,是川子的裤衩子朋友,他给我说了您两位的情况我一直挺上心,一方面是因为我爱好这个,另一方面呢也确实是不想看到您两位这么深厚的缘分就此打住。”
我端起杯子示意他们两喝茶,自己也喝了一口继续给他们说:“但是呢我今天能看到两位一起来,我觉得还是很开心的。至少两位在面对问题时并没有把问题单纯归结于对方,要不然就不会选择一起来了,是吧?那我得冒昧请问下老周,您是咋说动周太太来见我这么个不知底细的‘情感专家’的啊?”
老周带着一股生意人的健谈,整了整身子给我说:“庄老师,这也没啥不说的。我和爱人都发现了最近有隔阂,但谁都不想说破不想问。我回去也就开门见山的跟她提了这事儿,她一开始不怎么同意,老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后来我就说了,再怎么丑也比这么一直别扭着强啊,还有大半辈子得一起过呢,她才同意。”
要么怎么说是男人呢,关键时刻果然舍得下面皮!我暗自给老周点了个赞,把脸转过去看着周嫂说:“嫂子,我周哥说的是事实吗?您有啥咱补充的吗?”
嫂子扭捏了半天才说:“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家丑不可外扬,我……我也有点不信你。我觉得这事儿还是该找专业的心理医生。”
老周连忙打断到:“庄老师,我爱人她说话直您别见怪。我们还是挺信任您的,只是她不懂,老觉得那些个收费贵的才是好的。”
我一见势头不对连忙截住话头:“老周,嫂子,千万别这么说。咱们见都没见过,光听川子瞎扯,不信也是非常合理的嘛。而且我也有心理医生啊,每月见两次。我也挑的个收费贵的,至少自己对自己的责任尽到了嘛。”
老周尴尬得连连点头迎合,我又考虑了几分钟,把我的决定说了出来:“嫂子老周,本来按惯例这种事儿得分开谈,毕竟很多话两口子并不一定说的出口。但我觉得您两位感情基础非常好,完全不必这么整。所以决定干脆一起谈,有啥话摊开了说,您两位同意吗?”
老周和嫂子对望一眼,老周说:“同意,我坚决同意。我没啥不好意思给她说的,只是很多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说。有您在,啥话摊开了更好。”
嫂子也表态到:“同意。我为这个家任劳任怨,带孩子伺候老人,洗衣做饭从来没耽误过。还有啥不好说的啊?”
达成共识后,我点点头继续说到:“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有点儿小小的要求先说好。第一,我在对一方询问和解释时另一方不允许插话,除非我说错了;第二,一方回答我时另一方不允许插话,除非我询问看法。您两位同意吗?”
他两点点头,挪了挪屁股坐得更近一些。
我首先向老周提问说:“老周,您是不是觉得好像和老婆一起找不到什么话聊了,每天回家面对家庭像在例行公事,和上班儿没啥差别,甚至更累?”
老周点头称是。
我又问周嫂:“嫂子您是不是觉得老周对你的关心体贴越来越敷衍,对这个家庭的眷恋变成了单纯的经济支撑,完全不像以前那样热情,甚至连情话都听不到了?”
嫂子想了一下解释到:“也不完全是,最主要的是我觉得他根本不想看到我,他完全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
老周脸憋得通红,但碍于承诺不好参言。
我点点头示意明白,接着给老周说:“老周啊,你听了嫂子的话,怎么想的?”
老周不忿的说:“我还要怎么爱她啊?就差挂在她裤腰带上了。您去问问川子,朋友圈都叫我什么?模范丈夫!我要不爱她,我至于丢这么大个人来找您吗?凑合着过也不指定就过不下去,我就是因为爱她,才想和她找回过去的感情!”
我右手虚按了一下示意老周冷静,转脸看着周嫂问:“嫂子,对这事儿您咋看?我给您提提醒啊,老周说得未必属实,找人咨询也可能是想找个出轨的借口。”
周嫂一脸淡然的说:“其实我无所谓了,只要能让孩子过好。我早就给他说过,要是不愿意和我好好过了,直说我能承受。至于他爱不爱我,我是真没觉得他现在有多爱。以前他每天和我一个盆洗脚,每天晚上给我削个苹果逼着我吃,现在呢?我把洗脚水给他打过去他都敷衍了事,我给他把苹果切好了他都不爱动。庄老师您说说,这是爱我吗?”
我余光看到老周脸又憋红了,再看看说完话脸色晴转小雨的周嫂,用火机拍拍茶几说:“老周,你还有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我准备下结案陈词了。嫂子您就别说了,这事儿女人永远找不到头绪。”
嫂子听了我的话浑然不觉自顾自的黯然神伤,老周借着时间思考了一会低沉的说:“我其实非常爱她,但再做那些,我有点不能接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别扭。可能我真没有以前爱她了吧,唉。”
老周越说越低沉,看这模样只要钢琴一起《实话实说》就得变成《艺术人生》。
我再次拍了拍桌子,清咳一声说:“事儿呢,咱们也明白了。该说的我想也说得差不多了,你们也没啥能补充的了。那我说说我的看法。”
“你们本按着少年夫妻老来伴的剧本在走,结果半中拦腰的冒出这么档子事儿,还好老周把持得住,不然就得演成铡美案。”
“很多人都认为婚姻和恋爱是一样的,其实内中差别很大。而且经我对一百多例婚姻问题的调研,甚至发现恋爱越幸福往往婚后越容易出问题。因为恋爱时大家的默契太好了,把激情和情感都诠释得太满了,婚后反而很难再有上升的点。恋爱时可以铺天盖地的浪漫,大不了分手,损失无非就是些微的时光和美好记忆。婚后就不行了,分手面对的是房子车子孩子和一大堆舆论压力社会诘难,大家的退路更少,尤其是你们这种糟糠之妻类型。”
“但是恋爱期你们的感情基础很好,互相在对方的记忆里种下了太多的美好,这些美好让你们都难以割舍。当然,老周本人也承担不起离婚成本,这意味着他的事业财产都将缩水一半,孩子也会成为牺牲品,而且他还会被社会贴标为陈世美。”
“要说大赢家,离婚的大赢家无疑是嫂子了。车子房子钱都会彻底归你,甚至还能争夺孩子抚养权,给自己的未来留下一丝寄托和希望。你的损失只有一样,那段青春岁月美丽回忆给你带来的唯一的爱——老周。”
说到此处我故意停了一下,拿腔拿调的喝了口水,偷瞄老周和嫂子,我明白了——要不是碍着面子,我早被他两口子揍了!但是没办法,该说的我还是得说:
“您两位看,我已经把利弊分析得很清楚了,两位有没有离婚的需要啊?我认识一专门办离婚的律师,我可以介绍给您两位。”
嘿,这话说得,我自己都想呼自己两耳光子,太欠了!
老周和嫂子对看了几眼,我估计是在交流到底谁先动手比较好。我见势不妙赶紧顺一口气接着说:“您两位无论啥结果,都不用告诉我。我接着给你们分析。”
“社会上经常有男人飞黄腾达后抛妻重娶,甚至认为单身都比结婚快乐的。所以舆论经常发出疑问:为什么糟糠之妻总抵挡不了花花世界?难道真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吗?我看不尽然。”
“人和人之间是需要交流的,也只有交流才能为感情保温。恋爱时你侬我侬,柔情蜜意,这时候交流无障碍是理所应当。但随着结婚生子,当年的公主变成了孩他妈,终日守着一亩三分地,生活范围和生活层次逐渐下降,人当然也变得无趣起来。再看男人呢,依然横刀立马,勇闯天涯,为保护这个家庭和无数人斗智斗勇,时刻成长着,自然会越来越有趣味。”
“当这种无趣和有趣彻底产生冲突时,生活也就失去了原有的激情。你跟我说生意,我回复你菜涨价了;我给你说孩子,你给我说拿钱去送最好的幼儿园。大家都不在一个频段上了,你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当年的默契彻底损耗一空,却还互相仍旧以为默契依然。还按着自己脑海中的那个他按图索骥,我行我素,自以为给了她你能给的一切,这日子可能过好吗?我认为不可能。”
“这时候女人会渐渐敏感多疑起来,因为她们永远不知道问题到底在哪里,她们每天都在为这个家思考,自然没有余力再猜到男人的心思,只能把问题归结于外部原因。而男人呢,会越来越不耐烦。因为曾经那个知心爱人变成了现在的黄脸大娘,为着鸡毛蒜皮无中生有老憋着劲吵架。所以也不想再跟她多说,因为他知道,说再多也未必有用,除非让她随时跟着自己,二十四小时监视自己。”
“然后一步步消磨掉以前的所有温柔,互相从不可或缺渐渐可有可无,一切的激情都变成了疲惫,最后boooom一声,家庭解体。”
我说完了这一截,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深深的喝了一口水才接着说:“老周,嫂子,我相信你们的感情,我说了这么多,您两位交流下吧,我去看看川子在干啥。”说罢起身进屋,把客厅彻底留给了他们。
川子坐在我电脑椅上正抽烟呢,见我进去连连问我:“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我把情况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他愁眉苦脸的问我:“老庄,是不是我再结婚也得这么过呀?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我瞪他一眼说:“你和你前面个是怎么离的?不就是因为你没新鲜感了吗?男人还不都这逼样,只不过你逼样更甚罢了。”
他瘪瘪嘴看着我说:“那我到时候也找你啊,看着老周两口子我真是心灰意冷了,感情这么好,居然都走到了这一步……”
和他又聊了一会儿,我才出去,朝他两点点头问:“怎么样?贤伉俪有点儿思路了吗?还是觉得我把脉没把准啊?”
老周热切的看着我说:“我和爱人讨论了一下,一致认为庄老师讲得非常贴合我们的情况。我们过去确实缺乏交流,老是凭借以前的默契在做,结果完全不是这样的。真是太感谢庄老师了,我们以后一定多交流!”说着说着他们两就准备牵着手站起来给我鞠躬了,我连忙按住老周的大腿说:“你们先别忙着致谢,问题的根本你们没有找到啊,这压根就不是交流的问题。合着你们商量这么久,就准备用简简单单的交流糊弄过去啊?那还找我干啥?网上随便找一篇知心姐姐鸡汤文,都能得出这个结果!”
周嫂听得一愣,随即开口道:“那,那庄老师,您,您还有更好的办法?”
两口子一起热切的看着我,像是两头久未觅食忽见肥猪的狼。
我点了根刚从川子那顺来的烟,悠悠深吸一口才继续说到:“好办法谈不上,这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什么所谓的好办法。不过我有一个笨办法,您两位有兴趣吗?”
两位一起点头,我的虚荣心简直彻底膨胀了,于是给他们说到:
“嫂子呢,太过于重视家庭,甚至牺牲了自己的一切,这并不太好。自爱是爱一切的前提,想要给身边人带来幸福感,首先你得要幸福啊。所以您得提升一下您自己。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儿做做吧,尽量积极向上的,以做到即便离开老周凭着您自己的事也饿不死为佳。这样能培养你的独立思维和独立解决问题能力,同时也在这个过程中提升你自己,把频率逐渐调整得和社会一致。”
“但是……”嫂子面露难色,接着说:“但是孩子没人管啊,这么大摊事儿呢,孩子又才三岁多,幼儿园都读不了,我能不能缓一缓啊?”
我一拍桌子稍微有点不悦:“您瞧您,我刚刚才说自爱,不牺牲自己,您这就犯了。合着孩子就你一人的啊?老周不是他爸爸?他就不能管管吗?私营企业大老板,要每天都这么忙那当初还不如考个公省心。老周您说是不?”
老周连忙点头说:“是是是,您说的确实是。其实事儿没多少,主要是应酬多,以后我能推尽量推,多陪孩子,家庭才是最主要的。”
我点点头给他解释说:“这也是老周你的笨办法。多和家人待在一起,而不是应酬,咱们得把生活和事业平衡一下。多把心思放在家人身上,也收收那份过于世俗的心,把频率调整得尽量和家庭有共鸣。著名哲学家沃·兹基索德不也说吗?‘家庭生活是社会生活的基石。’咱们不维护好基石,再大的事业也不能填补永失吾爱的空虚。”
老周两口听得连连点头,又准备站起来给我鞠躬。我是真受不了这个,连忙又把他们按住解释到:
“得了老周,咱不玩那些虚的。一开始你们对我没信心,所以我没阻止你们叫我庄老师,目的就是让你们对我有点信任度。我个人一点儿也不喜欢这套,您两位都比我大,以后叫我小庄吧!别生分了,都实在朋友。”
老周听完点头同意,周嫂看看老周,从包里摸出个红包来放桌上朝我推来,我赶紧说到:“嫂子,别来这个!您的咨询费川子已经付过了,答应送我整整一头猪呢。再收钱我是真不好意思。”
我边说边把红包推回老周面前,执意让他们收好,几番推脱老周这才收回,搓搓手给我说到:“小庄,这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您帮我们这么大一忙,我这意思意思你都不让,我实在觉得我不够意思。”
我摆摆手到:“您别再意思了,再意思意思我就得糊涂了。那行就这样,祝您和嫂子永远幸福!”
这次老周和嫂子总算如愿以偿的趁我不备给我顺利鞠了一躬,我无奈只能侧身躲过。
总算解决了,真好。这时候川子臊眉搭眼的出来了,给我耳语到:“老庄,我把你写那篇东西点错发出去了!”
我已经感觉不妙了,悄声问他:“哪篇?”
他说:“《我的青春期妹妹》”
我眉头一皱,问:“发哪儿了?”
他说:“就你写的那个网页里,好像叫什么简书。”
“艹!那是我准备发到草榴去升级会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