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本来是某个群的命题训练:用《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写一篇BE。后来过了DDL,干脆改长了一些(不定时更吧,上中下三段)。有扩成人物长篇的打算。
文案:
祁君吹了一晚的江风,决定当叶璟溪的伴娘。
# 零
她原本以为这个夜晚会是欢腾又喧嚣的,但她错了。
月初探,净如湖,折云浅波,古朴庄严的教学楼的周身都泼上了一层浅褐的阴影。天际残红未褪,暮末人声如沸。或成三两、或成散簇的考生们谈笑张扬,朝着落日那端迈步,夏叶的轮廓投射在一张张半是稚嫩、半是成熟的面庞上,裹挟着少年少女的五官面目,叫人怎么看都不太分明。
不太分明,也是漾着喜悦的吧。
此刻,她挺想看看那一张面孔此时是怎样的。不过她亦早习惯了,内心的欲望在一个又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冲突挣扎,接着被摁下水,在冰冷沉重的黑暗中渐渐窒息,恢复平静。
只是手指无意识地划开手机日记本app,解锁,匆匆摁下几个字又合上。锁屏桌面的哥特式建筑在掌心熄灭,又亮起,指腹抚过,再次熄灭。
见不到了吧。
她听着左边好友遗憾而拖长的语调,保持着自己唇角的上扬,内心却不出所料地重重叹了口气。这时右边好友突然出声说:终于考完了咱们去吃烧烤吧?
彼时她正木然地朝前方望去,只见得最后一丝血红消隐于目极之境的楼厦连绵之间,重掩参差的方边棱角,仿佛一排排置在烤架上尚带血丝的规则烤肉串。天幕黑紫,盛着这一盘半生不熟直直地朝人脸上呼过来。路上喧闹的声音亦汇作隆隆雷瀑,轰击耳膜。
她一阵晕眩,感到有些反胃。
一个简单的词却在眼前熠熠发光。
【烧烤】
难道不是她吗?她可喜欢吃烧烤了。
我不喜欢烧烤,可是我喜欢她呀。
她会在那儿吗?
“可以,我去。”
——她不会在那儿的。
”其他人呢?行,那我打电话预定了啊!”
她微微牵动嘴角,勾起一个稍大的弧度,眼角也微微弯了一点。
——明明她比谁都要记得清楚。
——明明她已经告诉自己几十百遍了,
——她已经离开了。
而她——
她跟不上,也,留不住。
向来如此。
# 一
祁君的工作不分昼夜、不分年月、没有节假。简单的说,就是她不替谁打工,她自己就是老板。
当然了,这年头老板也鲜少能随心所欲享受自由的。fame&money固然可以突破这世上绝大部分的藩篱,但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又何尝不是扛负着一整个金字塔的重量,无所依靠却依旧固执地踏着无尽天空前行呢?
周予航整理好铺满整个会议桌的文件材料,做完全部记录然后接了点水擦干净了几面涂满白板笔笔迹的玻璃墙。简单搞定了这些收拾整理的事情之后,他将几本记事本叠好,对齐右上角搁在了笔记本电脑上。然后他的手悬靠其上,迟疑了半刻。他转身,将脚步放得很轻,鞋跟摩挲在深灰色尼龙毯面铺就的地面上,轻微的声响也消散在空调机的低音中。他走到会议室的门边,轻轻关上灯。
500流明的光线即刻泯灭,使得简约通明的室内宛若坠入深海,黑暗的浪潮从紧闭的落地窗的缝隙里喷涌而入。许是因为肉眼的视觉暂留,当轻盈之色与深沉之形交相重叠的那一瞬,周予航的思绪也伺机漂移到黑白之交的虚无之处,远远地甩开了填满大脑的繁重工作事宜,不经意间触及了一点奇异与感概。
但也不是每个老板都会像她那样【自以为是】地把麾下每一个人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肩上啊。纵使熬夜到撑不住睡着,也会在堕入梦境的前几秒把工作布置好,然后枕着手臂睡得像是个中学生午休那样。
他再一次地生出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庆幸与骄傲。自八年前加入公司至今,数不胜数的艰难与辉煌,他正是跟随着这样的一个人走过来的。这八年,教会了他多少,也改变了他多少,也是数不胜数。
每当他回首过往,记忆里那些熟悉却又不再熟悉的人和事,充盈而鲜活,目光却已如隔世。
但是有一点是从未改变的,进一步地说,和那个节点相关联的每一串光点都是永恒闪耀的。
那就是祁君。
片刻漫游之后,周予航收拾了思绪,悄声走到主位上那个趴伏的影子的身边,将自己后座上的披着的外套轻轻盖到了那人小小的,却坚实的肩上。
他抬头望向窗外,只见得天幕低垂,地平远伸;那之间,楼厦林立,星月交辉,霓虹流转,车水马龙。
“我好人间繁华,更甚于喜万里河山。”
很久以前有一次祁君和他闲谈的时候就这么感慨道,
”河山易近,纵远万里,快马赶去便是了;兴许还能赏尽风花雪月,饱览一途盛景,此行应是愈走愈轻快矫健的。”
“而人事怎料呢?繁华破寂回眸间,物是人非总常见。我真想多瞧瞧着锦绣繁华。你想想看,布棋现世云涌,得获苍生百态,不甚美哉?”
而他好像当时是这么回应道,”老祁你倒是够会想的了,说得像是咱们能做古代的一方诸侯似的。”
“所以才难。越走越难。”带着浓浓的酒气,女声嗤笑道,醉醺醺的,也不知道是在笑啥,
”所以我才那么喜欢。”
周予航当时是懵逼的,也没咋放在心上。毕竟一个醉鬼说的话能听得进去几分?可不知为何,这一刻他伫立在这座城市最高的楼上,隔着5公分的落地窗玻璃,瞧着脚下千里人间繁华,他分明就感受到了那样一种狂喜和痴迷。
他想,时隔多年,他终于又学懂了祁君的一门课。
“切,说得好像你像个江湖老道人生导师似的。”嘴边扯出一抹轻笑,他走过去恶作剧一样地抓了抓熟睡着的人的头发。满意方止,抬手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一度,然后提起公文包,悄悄合上了会议室的门。
她睁开了眼。
瞳底残留着梦魇的重重阴翳,眼角溢出的生理盐水泛着幻奇的冷光。这种寒冷的阴翳与眼前朝阳澎湃的实景相重合,切割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不必回头去看窗外,身在大厦的第132层,约市早上七点的阳光她已熟知。迎着室内金红色朝霞的大片反光,她的眼睑不自主分泌出更多的液体,抚慰眼睛的酸痛。
表意识已开始运转,将潜意识的大门轰然锁死,清扫起两天一夜的思维残渣来。
……方案运行妥当。新分部也初步建立起来,并购的残余事项也皆数安排周全了。
很好。事情都在正轨上运转。
她茫然的脸上稍微浮现出了一点笑意。这笑容极浅极淡,淹没在热烈的霞光中几乎不见踪迹。
翻开手机,查看一眼接下来的行程,然后再给秘书小姐发一封后续会议的安排。
她左手撑着额角,右腕又一翻转关掉手机。然后合上湿润的双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新的一天开始。
左手覆住左眼,右手拧握成拳。她的肩膀崩得紧紧的,呼吸里带上了颤抖。
身后朝阳大放,金轮腾升,喷涌出炽烈的热量。金属洪流缓缓挪动,钢铁丛林俨然如寂。
这银灰色的会议室可真不好啊,该拆了,反光这么强。
——直辣得她眼球发烫,双泪一滚,点放了雾面玻璃上几朵晶莹易碎的小花。往事依附着水渍蜿蜒远展,凝结出片片剔透的水晶,那音容笑貌,便是透明如这般。
此日,白昼不歇。
# 二
将黄越从睡梦中唤醒的是早秋半凉的清风。清浅细腻的金桂花香在柔柔的风中悠扬,滚落下一串串儿的微甜。餍足于朦胧却依稀美好的梦境,他眯着眼睛,伸出胳膊发出了一道舒爽慵懒的呻吟。
——藉此向身旁一捞,诶,没捞到?
拍拍古典灰的柔软床铺,已然是凉的,枕边人似乎是起床多时了。
慵懒俊朗的脸上扬起笑意,张口喊道,“小溪?老婆?爱心早餐做好了吗?你的小越狗狗醒了哟~”
话音未落,楼下便是一连串锅铁碰撞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略含薄怒的娇嗔,”好你个黄大狗,先前怎么都扇不醒,这会儿可醒了!你快给我下来!”
“不要不要我不要~咱们可是早就说好了的哟,小溪同学~咱们婚前可得你主厨一次的耶!”男人想象着自己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在楼下厨房慌慌张张舞铲弄锅的样子,那股可爱劲儿让他乐不可支。虽说如此,对于这个黑暗厨艺点满的未婚妻(明天就是真正的妻子了,黄大狗冒着泡泡补充道),他还是不免有些担忧,“好啦我马上就下来!做不来可别勉强啊!”
”谁说我做不来的!ouch——”叶璟溪不甘示弱,拼尽全部勇气将半洒的鸡蛋倒入沸腾的油锅中,不曾想有一两滴滚油溅到了露出的半截藕臂上,让她不自主惊叫出声。
“宝宝?宝宝你怎么了?”男人的声音传来,高大的身影即刻出现,穿着花裤衩,右手提着一个家庭医药箱。
“啧,我没事,溅到了点油而已。”女人话是这么说,音调里的委屈可要滴出水来了。黄越拉过未婚妻的双手,仔细地查看,”这油可真坏呀,伤到了我的宝贝小溪。咱们以后再也不要买这种油了好吗~”
她的气话还没上来,未婚夫就用纸巾蘸着凉水仔仔细细地擦洗了双臂上的油痕,还不由分说地落下了一连串温暖的吻——让叶璟溪一下子微红了耳尖,“大狗你干啥呀,真像狗了?”
暖暖的吻一直到了无名指才结束。男人的脸上扬着明朗而温柔的笑意,轻啜了一下那只简约素朴的银戒指,鼻尖呼出的热气让女主人的双颊飞上一抹红霞。
”狗狗想把这只戒指叼走。主人准不准许呢?”
“不,不准!”
”那——狗狗知恩图报,送给你另一只比这个更好看、更有纪念意义的戒指呢?”
叶璟溪无法抗拒那双温雅灵动的目光,从始自终,都无法抗拒。
“那就,可以吧。”
这就是她心神已付,甘共余生的,丈夫啊。
“啾~”
“///你再这样黏下去我蛋糊了打死你啊黄大狗!!”
将周予航从睡眠中叫醒的是Breath and Life的雄壮乐章。想当初第一次听这首歌打鸡血的时候还是在高三,没想到这铃声一用十几年——有祁君存在的每天都过成了高三!!
”喂,老祁啊,我熬了两天夜这才睡了五个小时呢,你有啥事赶快说啊!”周予航绝望地蜷在被窝里低吼,眼冒金星,几欲吐魂。
“噢,睡觉呐?行吧你先睡吧。好好休息哦!”语音那头的声音格外轻快,一扫严肃语调的清朗女中音听起来也颇为有悦耳之处。但周予航却生生打了个冷颤,脑海里回忆起上一次他听见这种语气的祁君说话,那还是他被团队扫地出门前的半个小时,后面的经历……不忍卒读。
”诶别别别挂,老祁,既然都打过来了,有事情先给咱说清楚啊。”周·加班加到要猝死·心理阴影MAX·老板的贴心小棉袄(误)·予航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敲亮了卧室的灯,然后从床头拿了杯水喝了一口,抚慰了一下自己强壮有力的小心脏。
“予航你莫紧张。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公司的事,更不是你那堆神奇的私生活。你要睡就睡吧,睡醒了我再打给你就是。”老板说道,忽地莫名轻笑了一声,”算了,待会你看一下邮箱就可以了。今天白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周予航懂了。周·老板的贴心小保姆·予航秒懂了。感情您是把我的晚上事程安排好了是吧?按您这尿性,怕不只是晚上,接下来这至少三天恐怕我周·弱小·可怜·又无助·老可爱·予航都要被【安排】了是吧?!
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谢谢您老板。
周·可能是史上混得最惨的CIO·予航绝望地一头栽入枕头之中。
这一头的祁君一脸愉悦地挂掉了电话,披着毛巾从跑步机上走下来。健身房的墙壁被设计成了镜面,由此她能清楚地看见自己脸上泄露出的满面春光。面色红润,check;唇彩浅淡,check;刘海撩起,check;肌肉弹性,check;身体弧线,check;最重要的是——眼神平静中夹带着真挚的欣悦,check。
很好,就应该这样。她对自己暗自念叨。她再一次靠近镜前仔细检查了自己的神情和形体,达到预期的安心感暂时缓释了焦灼的神经。
确认无误后,她回复了秘书小姐的短信,”让Ms.Anna到A1会议厅来吧,我在10分钟之后会到场。”
安娜小姐是她某次出席慈善拍卖会时结识的时装艺术家。祁君觉得安娜的作品很符合她的心理人设,而安娜则觉得能有一个撑得住她衣装的气质模特(尤其是当这个“模特”还是个慷慨的金主)十分有幸。两人一拍即合,几年来都保持着良好的私人交情。
祁君这一次并不是要出席什么舞会、或者是微服私访、高端会议之类的,所以这次的衣装需要请来安娜来重新搭配选择。
而当这位潮到爆炸、名享全球的英伦设计师兼艺术家的小姐姐——安娜女士饱含期待地向金主大大问到她这次是要出席怎样的场合,完成怎样的目的时,坐她对面的祁君的眼神闪烁了一瞬,接着用她惯常的冷静且自信的声音回答道,
”我要两套。
一, 出席高中同学的婚礼,喜庆又低调。
二,我的……
……婚纱。”
# 三
继2030年超信息时代的降临,《环球时报》的总编辑部可以说是由纸稿乱飞的混乱场面彻底转变为宁静清新的高档茶话会所。没有打印机工作的连片呼呼声,也不复跑腿员满楼跑的气喘吁吁之态。
"怎么样?还算可以接受吧?"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带着荡漾的微笑端起一盏砂壶,手腕倾斜,为自己盛了一杯家乡的特级毛尖,“你也别想太复杂,你能进我们这里来是凭自己实力,我能做的不过是给你多放两天上岗假而已。之后的事情我可不管你了。”
“要不是老妈逼着我找份【正式】工作,谁稀罕到你这个火坑里来。”编辑部5003室里,一袭红衣唐装的中国风亚裔女子手撑着脸蛋,两道黛眉拧了起来,”你看看你,还有发际线吗?我要是秃发秃成你这样婚都不敢离了,哪儿还嫁得出去啊。”
朱宏尴尬地一笑,埋头抿了一口茶,“朱渔儿你能别这么尖酸吗?还有你可别老火气上头把什么离婚之类的挂在嘴边啊,你现在单方面闹也没用,不如冷静一下想想怎么把骏修那边谈妥。”
”知道了,大龄剩Gay朱宏同志。”朱渔儿朝自家老哥翻了个白眼。虽然语气上是很嫌弃,事实上她内心也再清楚不过老哥老妈安排她到另一个国家做一份和之前职业截然不同的闲职的用意。
她也的确十分需要一个阶段来慢慢适应没有张骏修这个渣男的生活。
“好了,不说这个了。”敏锐地察觉到妹妹的情绪低落,机智的朱宏总监当即转移了话题,“我给你放了3天假,你现在有啥安排没?”
”说到这个——”
红衣女子从手袋里拍出一张粉红色的请柬来。虽说已是2031年,人们已经习惯了依赖虚拟网络设备生活,但华族人民在对待人生大事的时候却依然保留着发送纸质信函的习惯。
“明天就是小溪和黄越的婚礼。我从约市到尼亚岛的机票已经定好了。你要陪我去吗?”
朱宏挑眉。对于妹妹这个中学闺蜜叶璟溪他倒是有意无意地了解过一些。虽然无意干涉妹妹的交友圈,但他们做新闻的本身就对某些信息比较敏感……叶璟溪虽然在学术界不算太出名,但莫名地就是几任男友一个比一个俊朗优秀,若非她本人处于的学术圈子离公共舆论确实远,不知道有多少花边小报想要采访/窥探她。咳,当然了,作为认真可靠细心负责的哥哥,他还是在媒体界稍稍地压下了部分这方面的新闻。嗯,小小帮助,不足挂齿~
“你自己去吧。”朱宏查看了手边弹出了一条信息,荡漾的表情收敛了不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还有事,祝玩得开心。份子钱我待会儿转给你。”
“啪——”得知回复,红衣美人儿毫不客气地将全息投影关掉。隔音良好的5003室瞬间安静,唯有光尘在空中浮动的声音。
这样的寂静维持了半刻。室内绿植舒展,沐浴着正午灿烂澄澈的阳光,窗外天空湛远,目极之处人形微若蝼蚁。
打破这寂静的是一声轻轻的,长长的叹息。
(#3未完,打算再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