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很好。这个季节的这种阳光,很适合晒萝卜干。微信朋友圈里,有人晒出了图,红艳艳的辣椒,白生生的萝卜,翠绿的大白菜,就那样摊在扫得白光白光的院子里。
秋日的阳光不烈不燥,有点像小时侯被奶奶的手抚过,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而晒在院子里的各种蔬菜,带泥的,不带泥的,竟然就稀释掉了秋的萧瑟与冷清,倒多了几分收获的喜悦与热烈。
小时侯,每年的时候,也是母亲忙着腌菜的季节。灶房里的一口大缸,被母亲洗的干干净净,里面会用调料泡上各种蔬菜。最多的就是大棵的卷心白,或红或绿的辣椒,还有萝卜等等。到了冬季,熬了小米粥,配上一碟小咸菜,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尤其过年的时候,吃多了大鱼大肉,感觉肚子里全是油腻,母亲会从菜缸里捞出一棵腌好的白菜,白生生,如玉一般,用刀切成丝,拌点红红的辣椒油,只看上一眼,就让人垂涎欲滴,一端上饭桌,马上就被我们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倒是旁边的鸡呀鱼呀被我们冷落了。
在对待生活上,母亲永远热情高涨。就像腌菜,她总会摸索出新的技术。瓷坛里,她早泡了一咕嘟一咕嘟的新鲜大蒜,玻璃瓶里,有压的萝卜干,还有怪辣怪辣的虎皮辣椒,样样数数,口味各不相同。有次,虎皮辣椒吃完了,母亲竟然在调料汁放了几个切成块的洋葱,几天后,我们打开一尝,连连惊呼,好吃,好吃。
其实,一年四季,市场上永远有新鲜的蔬菜。但是父亲母亲,总告诫我们,尽量吃当季的东西,少吃反季节蔬菜水果,记得我还笑话父母跟不上社会变化节奏,直到后来,在《黄帝内经》上似乎也看到类似的话,我才知道,生活中有很多学问,都是天长日久积累的,不得不服。每年秋天,母亲依然会腌菜,尽管成本越来越高,但她依然乐此不疲。
后来我结婚了。婆婆身体不好,无论做什么都很慢,但是很精致,这与母亲的干练有所不同。婆婆的腌菜功夫堪称一绝。比如腌韭菜时,她会把红辣椒切成丝,用热油泼一下,和绿色的韭菜和在一起,既好看,又好吃,尤其吃面条时,放上点腌韭菜,味道立马不一样了。色,香,味俱全,这是婆婆腌菜的特点。腌扯莲时,她会配上胡萝卜,都切成长短粗细相同的条状,腌好后,吃的时候用白瓷碟盛着,一个字,美!
先生是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咸菜的口感是不错,但他总觉得亚硝酸盐含量太高,对健康不利,总不让家里腌菜,在他的不停唠叨下,家里慢慢的就不腌菜了。
秋季了。今年好像没有秋天,除了变黄的叶子之外,天气要么很热,忽然就冷了下来,新买的秋装,还没来得及上身,就被压在了衣柜底。我回家看望父母,看见灶房门口随意堆着几个又丑又小的萝卜,还带着泥巴,还有几个辣椒,又细又小。母亲告诉我,今年的气候不太好,前季里种的菜,长势都不好,歪瓜裂枣比较多,再加上家里只剩她和父亲了,由于身体健康的原因,医生在饮食上,对她们做了严格要求,尤其要少吃咸菜。在我们的极力劝说下,母亲也便不再嚷嚷着,让父亲四处帮她找寻专门用来腌菜的“青盐”,就是没有加碘的盐。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再分明。浑厚的黄土地,也仿佛有了小脾气,不再慷慨如昨,让我们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们的餐桌上,日益丰盛,却也总觉食之无味,我有时候会怀疑,是自己的味蕾坏了吗?当然不是,其实吃饭穿衣,心情也很重要。
晚上和姨妈视频,话起家常,说起腌菜,姨妈说她今年也不准备腌菜了。我心里隐隐有种失落感。我想起在西安的博物馆,看到了秦朝最辉煌的时期,贵族乘坐的马车,马车的装饰非常豪华,各种部件都有专门的名称,选用名贵的金属或宝石制作,即便只是图片,都能想象到那种奢侈华美。可是在当时看来,再好的东西,随着岁月的流逝,社会的变迁,如今也仅剩展柜里的最后一点记忆,在我们的生活里,没有一丝痕迹与用处。
冬季的餐桌上,少了那一碟小小的咸菜,只是一碟咸菜,却只是一碟咸菜吗?习惯发生改变,生活方式发生改变,除了感情上的波动,其实一切依然波澜不惊向前涌动,没有什么是永恒,也没有什么不会失去,不必有执念,不必太纠结,此时此刻,就是永恒,就最重要。今冬,没有了咸菜,我又学了几道新菜谱,闲时做做,家里依旧有烟火味道,家人也依然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