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竹川
这是一个故事,关于墨凉和川上。
情节和人物都是虚构,只有两个名字是真实的。
-1-
穿过了一望无际地旷野,这列火车终于冲进了这座城市。突兀地,打破了这座城市原有的宁静,像是从一个口子,撕拉开了一道裂缝。
墨凉看着那呼啸而过的灯火通明的大厦,川流不息的城市夜晚,和远处璀璨闪烁的霓虹。
透过火车的车窗,那些陌生的景象,在眼前不断穿梭。而在这车厢里,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她看到了窗户倒影里的自己,那张脸,熟悉的,淡漠的,眼神里还有一丝迷茫和无措。
她开始想念川上。疯狂想念。
想念那张用熟悉的声音和惯常语气说话的脸庞。
“墨凉,你要离开。”
“墨凉,离开的话,就别再回来。”
墨凉耳边又开始回荡的这句话,挥之不去的这句话。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又开始紧了起来,一阵一阵地,莫名地生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又像是有一双手生生地掐着,快要呼吸不过来。
这句话,她想了一路。
从黎宁的那个小镇开始,从踏上火车的那一刻,从彻底告别他开始,她的脑子就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川上的那句话。
然后,眼泪簌簌地,开始滴在手背上,止不住地,越来越汹涌。抬起头,快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这是第几次哭泣了?
墨凉恨死了自己现在的样子,这样泪眼婆娑的样子,是川上最讨厌的。如果他看到了,一定又会把那俊秀的眉毛拧成一个川字,然后用那淡漠的语气数落自己:都多大了,还哭呢?!
窗外是模糊的灯火和越来越黑的暗夜,墨凉把着手机的外壳,一遍一遍摩挲着,直至它的表面覆上了一层温度,才让她冷却的心,感受到一丝温度。
川上,你生气了吗?
-2-
黎宁,小镇的灯火开始慢慢浸入夜色,街上的路灯悉数亮起来,而子津路的街口,那只老街灯因为年久失修,在夜色下忽明忽暗。
暗黄的灯光明明灭灭,好似快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垂死之人,稀稀拉拉地吊着,在这清冷的街道中,尤其突兀。
暗夜的弄堂里,一个少年,脚步踉跄地扶墙而走。在快到巷口的时候,他终于停下来,背靠着粗糙斑驳的墙壁,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臂,那暗红色的鲜血还在汩汩地外涌。被挽起来的衬衫衣袖此刻已经被鲜血渗透,耷拉着半截的布料索性被他胡乱包扎着去堵那道长的吓人的伤口。无奈止不住的血已经把整只手臂染透,那触目惊心的深红已经和这夜色融为一体。
可川上的心跳却没有随这宁静的夜色一起沉寂,而是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动着。他的胸口因为大口地呼吸上下起伏着,他闭上双眼,想让自己调整呼吸,却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满脑子都是墨凉白天对自己告别时的面容。
她的眼眸,没有了往日的明亮。她说要离开的时候,头低低地,看不清她的神色,只看见她长长的睫毛,没有了平时忽闪忽闪的生气,耷拉着垂在那,整个人杵在自己面前,半天没有任何言语。
她走了。
川上默默睁开眼,看了一眼巷口的路面,这条回家的路,可能再也不会有她的身影。
他知道她不想走的。白天站在自己面前,说想自己一个人留在黎宁,不想和叔伯们去陌生的城市。这里有她所有的童年,有和阿婆的记忆,还有,她最好的……朋友。
可是自己又是怎么回她的呢?
“墨凉,你要离开。”
“墨凉,离开的话,就别再回来。”
川上开始后悔了。
暗黄的灯光下,他惨白的脸开始有了一丝表情,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些许无奈,在自嘲完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川上,你果然是后悔了,自作自受。那丫头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是啊,外婆走了,她唯一的牵挂也已经没有了牵挂。这里,有的也许只是不愿提及的痛楚。
-3-
他在黑夜中直起身子,开始一个人走向那条冷清的道路。那副几近残缺的身子,致使他耗尽了全身气力,才终于回到家中,躺到了自己那张单人床上。
墨凉走后,也不会再有人来这个破旧的小屋子了。没有人了。
他闭上眼,让自己不去想身上的伤口有多少,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撑一阵子,只要闭上眼,想念墨凉就可以了,这是最有效的麻醉药。
可闭上眼不自觉地就会回忆起那些场景。
前几日,外婆的病床上,墨凉抿着嘴,一句话都没说。她那双眼因为止不住地哭了一夜,已经红的不像话。可在外婆说出遗言后,她就再也流不出泪了,只沉默着,像极了小时候做错事的乖顺模样。
川上知道,她心里一定更难受了。除了再也见不到外婆,还要离开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离开有外婆记忆的地方,离开这个真正意义上唯一的亲人,和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面对一些陌生的人们。
她想拒绝,可是她没办法拒绝最爱自己的人。
“川儿啊,外婆知道你疼她,你俩一个院长大,这么些年就你照顾她,除了你,她谁也不听了。”
川上想起了墨凉被叔伯带离病房时,外婆对自己说的话。
“小墨她不属于这里,都是大人们的错,让她受苦了,跟着我这个老婆子十几年。她该有更好的未来。川儿啊,劝她离开吧,离开,才是对她好...”
以前,不管她遇到多少事,都觉得自己还能护住她。可是,如果说,当那些危险都是来自自己时,似乎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说出“不管多少困难,你都还有我”这样的话。
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永远的安宁。
从上周开始,自父亲出门躲债后就再也没回来。可能,也不会再回来了吧。而这几日,那些人已经频频开始找上他这个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可笑,一个从来只会酗酒赌博的人,他们之间的那点所谓的血缘,早在十几年前的针锋相对中磨灭的干干净净。
本以为即使外婆走了,凭自己也可以护墨凉周全。至少可以让她无忧地考上大学,然后一起离开这个城市。
可是今早,当“墨凉”的名字从那些狂妄之徒的口中说出来时,川上知道,很多事情,他已经没有办法左右了,也再没有办法自私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规划以后。
所以,在火车站送别墨凉时,即使内心不舍,却也没有勇气说出任何挽留的话。
要怎么说呢?面对墨凉渴求的眼神,川上只能回以无尽地沉默。
鬼知道当墨凉说出那句:“川上,我和你一起生活好不好”时,他内心是多么想脱口而出那声:“好!”
可是,自己说了什么?
“墨凉,你要离开。”
“墨凉,离开的话,就别再回来。”
川上在黑暗中睁开了眼,他感觉有隐隐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那痛感不是来自满身的伤口,而是心口,像是那些堵在胸口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语,压的生疼。
“墨凉,离开的话,就别再回来。”
“墨凉,你要知道,我一直都在啊,即使离开,我也会一直在的。”
“所以墨凉,可以的话,你愿意等我吗?至少,不要忘了我,在我找到你之前,一定要记得我啊。”
窗口,有不断灌入的冷风。川上望了一眼窗外无尽的夜,那黑暗里,似乎有汹涌的某种情绪向自己袭来。
睡吧,川上,你要努力让自己好起来,明天,将会是没有墨凉的开始。
而明天,要为了再次见到墨凉,好好活着。
— 终 —
2018 / 07 /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