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约定（4）

                漠桑

      八月三十号，一夜未眠，怀着无比的喜悦，来到向往己久的江津师范学校。它地处长江边的驴溪半岛上，古香古色的教学楼掩映在密密层层的参天古树中，宽阔平整的操场，明亮的教室，整齐的宿舍，干净敞亮的食堂。哇！这是我十七年来见过的最大最漂亮的学校! 我住207宿舍，共七人，一夜畅谈，一宿兴奋!睡意正浓，起床号响。楼道里立马响起老师的哨声，起床吆喝声，面盆”呯呯”声，下楼”咚咚”声。广播里运动员进行曲播放正欢，穿上运动裤，挵上运动衣，脚踏运动鞋，飞奔到操场。一千多人己经踏着整齐的步伐在晨曦中奔跑。我汇入奔跑的人流，吮吸着新鲜的空气，心跳在加速，血流在加速，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新鲜、惬意。累了，自动出列，可跳远，可打球，可投掷，可武术，可单、双杠，可下蹲……一切自选。三十分钟后，统一做广播体操。十分钟的洗漱后早自习。之后半小时的早餐时间，你不用跑，不用挤，三个食堂自由选择，大可优闲地享受早餐。

    体育课，老师要求必须穿运动装，不然要受罚。以前体育课就是自由活动的代名词，现在怎么了?上课铃刚响，集合哨骤起，恰好江对岸的成渝铁路上，一列火车呼啸而过，好多同学不由自主地跑到操场边去看，因为从未见过。  老师笑了，说:“给你们三分钟!去看吧!"  安贵姗姗来迟，被老师罚了六十个下蹲。  “  集合!"  “围绕操场200米跑道跑五圈。"  然后是拉韧带，活动手、脚碗关节，头、劲、腰、腹运动，这已然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心跳120以上了，而这仅仅只是准备活动，这节课的主要内容还没开始。先分式讲解篮球运球，投篮动作，然后每人一球，练习来回运球投篮。最后，迈不开腿，抬不起臂，好想趴下。回到宿舍，连饭都没吃就躺下了。第二天大腿酸痛，大便都蹲不下去。这体育课，真带劲!

    启明过生，邀同学们食堂庆贺。  事前我专门问校医：“我这脸能吃花生、喝酒不?"  校医肯定地回答:“没关系，随便吃!"    一盆蛋汤，一份回锅肉，一盘花生米，一盘青菜，一盘白菜，啤酒管够。“七仙姑陪你，八仙要过海，九九艳阳天…"  同学们猜拳正酣，好不热闹!赢了的仰天长笑，输了的喝！喝！喝！不会猜拳的：估子儿、敲棒棒儿、石头剪子布......随便选择。以参与为荣，逃避可耻。直至熄灯号吹响才罢!

    数日后，本来只有三两个痤疮的脸一下子冒出七、八个，满脸大疙瘩是何等难堪!  “校医!你他妈真是庸医!"  实在无脸见人，找来一颗锈迹斑斑的针，没消毒，在寝室里对着镜子偷偷将痤疮挑破，用力挤压，鲜血直流，痛入心扉。擦干血迹，稍事休息，参加球赛! 过些时日，痤疮不但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而且开始不停地流脓。我是学生会劳动部长，要到各班检查清洁卫生，我拒绝参加，我害怕别人惊恐，怜悯的眼神。我拒绝参加一切集体活动！上课也要等响铃几遍以后，才从寝室跑到教室，进了教室就不再出门。有次吹事员嘲笑我，同行的德贵还怼了他，但回到寝室我还是流泪了，也不再去食堂。德贵默默地把饭给我打到寝室。班主任见我情绪极度低落，叫我请假回家医治。到大坪三院找二姐，她带我看医生，拿了吃药和揸药。当晚去开宾馆，服务员说我会吓倒客人，不开房。二姐和同宿舍的姐妹只得去别处挤，把寝室留给我。药用完效果也不明显，大姐又带我去袁家岗医院皮肤科找专家看。给我看病的是一位老医生，和蔼可亲。他看完后，背着双手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我也没见过这么严重的，用什么方案好呢?会留下疤痕啊!怎么办呢......唉!"  最后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才给我开处方! 回到大姐工作的镇医院，给我输液，敷药，吃药，三周后，告诉我可以出院回校了。我好高兴，可当我对着镜子一照，吓了一大跳，这还是我吗?满脸红疤，而且还凹凸不平!天啦!我当时把镜子砸得稀粹!回到宿舍，同学们以为我医好回归了，可当他们看到我，瞬间由兴奋变为惊愕的时候，我读懂了许多，伤心欲绝!操场上，惊疑、怜悯与同情的目光直刺我骨髓!有时受了委屈也不敢和人争辩，生怕引起围观。

  夜深人静，被窝中，我打开手电，展开纸，提笔写道：“爸妈!我最最心爱的人!我也曾像花儿般绽放，可是明天我将凋零，别哭!你们的眼泪也无法唤醒我，我将在天空遥望你们。我知道你们将无限哀伤！可是我实在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希望!再见了，我最心爱的爸妈，请你们别哭…一定别哭…"  写罢，泪湿衣巾。服下安定昏昏睡去。

  次日清晨，负责检查出操的老师发现我还躺在床上，以为我病了，待发现我留下的信，大惊。急忙送医，幸好药量不够。 医生告诉我：“疤痕会自然褪去，凹凸会慢慢长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做傻事，爸妈抚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走了他们也难活下去!千万别再干傻事了哈!"韩老师带我去看老中医，天天把药熬好，端到教室让我喝!不时对我嘘寒问暖。汤老师告诉我：少吃辛辣、刺激、油腻的，食堂不方便可以到他家吃。德贵坚持给我打饭，同学们轮流陪我!感谢恩师！感谢最最亲爱的同学们!是你们的关心与陪伴，让我度过了那段难熬的阴霾时光!

    除了语、数、物理、化学、教育学、心理学要求特严外，音乐老师每天端着饭碗，把视唱曲子写在纸上揉成团，一个一个到他面前抓阄后演唱，直到他满意为止。每天还必须练习书法和普通话。体育更是要跑、跳、投掷、体操、体能测试样样过关。每到期末，同学们如临大敌，紧张万分，可每期还是很多人补考。有的女生都考哭了。这三年，我们个个被锻造得：能说会写，能唱会跳，书法、普通话样样不错，各种球能玩，身体还棒棒的!完全具备了做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的素养!  唯一遗憾的是不准谈恋爱。(准谈也没我的份。)顶风作案的，一旦被发现，遣送回原籍！那太有威摄力了!让情窦初开的少年，只能把一切装进心里，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三年转瞬即逝，明天宣布分配去向，今晚既有同窗情的不舍，也有对去向的期盼与担心，无人能眠!  即将各奔东西，心仪已久的人到底表达还是不表达?纠结，再纠结! 结果注定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满意的，笑容可掬；失望的，清泪两行。总的来说，我们这一届分得史无前例的好，直接分到城区学校和直属学校的就有二、三十人。多情自古伤别离!即使前面笑容可掬的，现在也愁容满面... ...有的抱头轻泣；有的紧握双手、坐在场边诉离情；有的手拉手、肩并肩，踯躅前行......翻过一山又一山，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不得不饱含热泪，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