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晓白
01
傍晚,6:30,夕阳挂在天边,林荫道上人来人往,神色是结束一天功课的轻松;
广播站内,我安坐桌前,案头稿件尺厚,拇指与食指翻飞,为今晚的广播挑选合适的稿件。
20分钟过去,仍然没有收获,正焦头烂额时,T推门进来。
那是第一次见他,苍白的脸,但眉目清秀;瘦胳膊瘦腿,本就不合身的衣服挂在身上荡。经年之后我再回想,若他是女子,定是纤弱佳人一个,但他是男生,就只能说是弱不禁风了。
------他进来坐下,也不招呼我,直接拿过我手上的稿子翻看。
你是XXX吗?他不自我介绍,总得有人先打破沉默。先前有老师跟我讲过,总编除我以外,另有一人,是X班的XXX。我听到那名字的当时,非常惊奇,毕竟他在优质班,毕竟他因文笔已负盛名。
他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抬头寒暄。同我一样,他也迟疑着叫出了我的名字。
这个,放在学习园地栏目;这个,放在轻松驿站栏目;这个,放在文学天地栏目。……
他三下五去二,就做了甄选。------我复看,内容尚可,与栏目匹配度也高。
一个是寡言的少年,一个是话不多的少女,就这样算是相识了。
02
只知他不是那言语热情的人,好在大家都是学生,这个算不得缺点,也无大的影响。
但我很快见到他的另一面:敢于仗义执言。
适逢国家法定假日,如元旦、五四、清明、中秋等,学校都会搞个征文,全员参与投稿,择优录用,张贴在教学楼显眼处。是丰富校园生活,也是锻炼学生文笔。
这一年的五四青年节又到了,照例是征文,我投稿两篇。某日经过教学楼才发现,一篇署的是我的名字,另一篇,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的名字。但那文章是我写的,确认无疑。
愤怒无比、生气非常的我,堵住了正好路过的班主任。我边哭边质问,引来很多同学,其中有他。
“老师,从风格看,这个确实是XXX(指我)的文章,会不会哪个环节弄错了?”他在一众沉默的围观者中发问,声音是我所未见的响。
“因为热爱才写,因为支持老师的工作才积极参加征文。这么多文章要审核,工作量比较大,有些纰漏在所难免。”他见班主任没有说话,又加了一句。言辞缓和但坚定,
“老师,这次征文是学校团委发起的吧?我想以宣传部的名义,问问团委老师事情经过,你看可以不?”他见班主任不表态,使出了“杀手锏”。
……
后来的结果是,经他找了团委老师之后,原署名撤销,署了我的名字。重新夺回“署名权”的我对他不得不刮眼相看,我没想到平常一个话那么少,而又与我交集不多的人,愿意这般为我出头,问他原因,他只淡淡地说:
每个喜欢写作的人,文章是他的孩子。
03
后来我毕业,去了另外一个镇上高中。低我一届的他,还是在那所有个小小广播站的学校,努力着他的初三。
间或通信,现实中寡言的他,信中都是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样子。他是学霸,本身也有那样的自信。所以不觉得是自狂自大。
毕业后他本该去重点高中,但选择了另一所在学费上对高分学生有优惠的学校。这在今天看来,是高分低就,是自降身价。当然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这是迫不得已,是屈服现实------他家境堪忧,已经是十多年无法改变的事实。
也难怪,他的衣服总不合身;
也难怪,他的面色一直苍白;
也那怪,他如此刻苦,如此拼;
也难怪,他那么寡言,那么酷。
人常说“莫欺少年穷”,却没有人说,请怜读书郎。
因为在经济状况上矮人一截,他努力去获取作为一个学生的立身之本-----成绩;平日里的心酸和窘迫,藏在无人角落好了;深夜有没有掉泪,有没有辗转难入睡,谁在乎呢?
今时回望,假如能隔空问候,我已不忍提当年。
04
后来的后来,迫于课业紧张,大家的联络渐渐少了。我上大学后,人人网流行,我用了各种方法搜他的信息,都无果。
仿佛是石沉大海,鸟飞天空。
这么多年,我们再无联络。无任何音讯。
故事说到这里,你觉得我在讲什么?
当然不是爱情。是同窗之谊,是文友之情。
对优秀之人(无论普世价值下的“优秀”,还是非普世价值下的“优秀”),我都视之为隗宝,不忍错过。我通过各种方式,与他们产生关联。但还是禁不住,时间的洪流,冲过来,散开我们。
被生活推着走?命运改变邂逅?位置变了各有队友?也是,也都不是。
渐行渐远渐无书的时空交错里,生活在走,我们也在走,各有际遇就挥挥手,下一个路口也许再有逗留,那时我们再开心来饮酒。
在相知相惜时,珍视这份不易;在知交零落时,不灭那份记忆。
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