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日子早已沉到河底,让流水冲洗得快要不留痕迹了,拂去往日的忧伤,可苦难也已成为记忆,我只会可怜的凝视着东方,等待着你,希望在铁黑的天与地之间会裂出一丝白线,而那白线正是我心的希冀。在这陌生的城市里,我的快乐和悲哀,都同样感到单调而又孤独,而这高耸古老的城墙,永远也挡不住这撕裂记忆的朦胧忧伤。
记得那是一个秋天,家门边的走廊上的花已经快落了,刚好是星期天,父亲不上班,一家人坐在溢满花香的走廊上。看着熔铁般红热的奔流着的朝霞,看着潮退后星散在平沙上贝壳般的云朵,还有远处如浓墨倾泻在素绢上的阴霾,看着微款过海面时掀起鱼鳞样银浪般的天。这都吸引不了女孩,她只想看花飞!
爷爷让她等,她等得烦了,枝头上的花儿纹丝不动。
爷爷说到:“它在等风,它和风有一个约定,可别让它毁约。”
女孩不解,却在这时,风的手指划过天际,花儿守了约,齐齐飞上天空。
女孩大叫:“哇!快看!来啦!”
如大王之风扫掠山河,而长天之上似有凤之翔,五彩尾羽穿没云端,风起、云腾、月隐、日升,在无尽灿烂光芒之后,天际渐转空阔光明,似清音流动声声空灵,柳丝飞絮般飘摇而起,落入远山之巅,而松涛阵阵,暮色四合,云雾渐掩处霜钟深鸣,月上中天,远山处何人枕石漱流?月色渐渐沉落,落入红罗帐碧玉舟,缠绵,绮丽,轻盈,伶俐……如红粉楼头所有热闹繁盛的梦。
我曾问过爷爷,问他这一生的工作,生儿育女,为的是什么。他当时是这样说的:“我们不应该有什么奢望,却只愿有一天,人们想起我们,像想起远古的那些和巨兽搏斗起来的祖先,脸上会浮上一片安谧而舒展的笑,虽然那是太轻松了,但我却甘愿为那笑而捐躯!”我似懂非懂的在之后迷茫的日子里明白了。
如今爷爷已去世八余年。
我推开荒废院子的门,长久没上油的门轴,发出沉重悠长的吱嘎声,像是垂死的人在寂寂身呻吟。淡淡的日光被无限度拉长,拉出落满了枯叶的长长甬道,我走到一扇房门前,拉了一下铁锁,沉重生锈的发黑铁锁落入掌心,冰凉粗糙,似我这一刻的心情,揉了沙子般,被无声带血的磨砺。熟悉的房间,满地的灰,潮湿的空气……我的泪差点落下,手无声的抖动,脚缓缓走向床边,掀起污浊的床单,土炕里有一个暗板,拉开隔板。望着那张笑得灿烂的女孩的照片,我的泪终于掉下……
当年的女孩说:“爷爷,您怀念着什么了”
坐在她旁边的老人,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答:“对于海洋的怀念,对于秋的绯红的森林与萧萧芦州的怀念,对于家乡的满山火焰般杜鹃花的怀念,对于坐着白漆艇荡过烟火淼茫的湖的怀念,对于雪的怀念,五月的秋的海的怀念,对于一切在我的记忆里留过烙印的东西都怀念着……”
爷爷笑问:“那,丫头怀念着什么?”
小小的女孩思索着,没有回答。
怎么可以不回答呢?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呢…
我含泪笑答:“对于所爱我的和我所爱的人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