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缺的2020――过去的世界在深夜活着

上篇

一个人,从峡洞幽深的巷子,走进新年的第二天。溪水悬在日子的早晨,一丝薄薄的雾水,在空气中倘佯。溪岸有些荒凉,一株树在晨雾中模糊不清的摆动着,新年的鞭炮纸屑躺在草叶东方呈现一点红色,有些短促,甚至匆忙,我来不及看清就倏忽得了无踪迹。是不是“泽国春还早,山梅腊竟开。缤纷迷雪意,浩荡逼年华”。前几天,电视,手机都在传送着:有一种叫“新冠肺炎”的来到地球,会传染,速度快。数据不停地爬升,让人觉得有些惊悚,很快,武汉封城了。有个老俵,准备给二孙子做“周岁”的,打电话说“取消”。城市的喇叭在响,街巷的路口有人值勤。妻子警告我,“不要再到外头发癫!”不是“发癫”,是困在房子里实在憋,睡,没那么多“瞌睡”?看书,找不出新的,写文章,有些味儿,臭。新的一年,我尽可能少讲些,别人生厌自己也憋气,做“牛”一样的工,还是找些清闲。

这条巷,是客栈,过年之前显示“满房”,一些人,扯着叉口,准备着收票子。往 年,弄个几万块,还不到“破五”。土家的赶年刚起“包子劲”,取消订单的铃声接二连三。这“年”,过得让人的心有些凉,“三下锅”的味儿,在餐房勃然而起,弯弯绕绕,我不知有酒,冬夜深处的馨香,没弄明白流溢何处。

太阳下去了,月亮引来了黑夜。夜是孤独的,月色苍白,星星稀落。这一天,同事的母亲去世,老人刚过完九十寿辰。我接到的任务是,严防死守,不准人群聚集。当老师的,嘴皮子功夫有些,吊唁的人也听话,叩几个头,上一柱香,默默离开。天地间,有些静。约半夜,留下我和主人,灵堂边,空荡而宽松。或许,酒,在静夜中,方可淋滴地渲泄剩余的时间。虽然,我在多篇文章中写到了喝酒,把酒描述得如何让人迷恋,但今夜的酒,没有声音,只有寒凝的酒瓶,燃烧的纸钱,两个冷若冰霜的人。

妻子不知道电视上为什么专讲“新冠肺炎”?那东西毕竟是新鲜,后来得知全国都在封城,她也想到了要去空气好的地方去,在一个夜晚,决意上山。有个叫方方的人开始写《武汉日记》,我在家里开始了重温旧书。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一边挖草药,一边买书,积攒了几十本。后来,不断奔走,住的地方换了十几处,这些东西,在我的不停解释中,妻子让它留了下来。岁月流连,风蚀雨浊,除了发黄从未影响阅读。

开始值班是初八,火车站停车场已十分冷清,只有一两条线路在发班,且半小时直至一小时动一下。车在马路上很快,平时的车辆都在家里“抗疫”。司机有点怀疑我是“怪物”,甚至于对我的坚持值班不可思议。

许多人在某一处呆的时间长,有些坐不住,感觉办公室是“牢笼”。毛子曾说我:蛇钻到屁眼还等三月三。这本来是讪笑“懒人”的,这样讲我,大概是说我这人能够安静,泰然,更向上的说法:雷打不动,哲人风范。我每天写点自由的语言,自发的感知,至少沙不曾埋下风,学校的某处,有一个人在思维,并非等待“三月三”。

不久后的日子,来了一些伴儿,听讲是上面安排的。这是些猴娃超生的,闲不住,总想撺掇出一些常人的游戏。开始在操场上闲转,重复电视上的“新冠”动闻,说些不着边框的词语。后来,有的独自一人,一个跟着一个,幽灵般飘浮在公路上。在路中花坛边或间隔的绿化带上,有一些瘦骨嶙峋的桂树摇摆在风中。树下一丛丛低矮的冬青,邹巴巴的叶片,乱篷篷好久修剪后遗留的残枝散乱着。

我决意读书,否则时光就会在无所事事中消亡。劳伦斯是我喜欢的一个作家,他虽然饱受争议,描募精细,对人类之爱的述说,对人类存在的整体状况描述,无疑都闪现着永恒之光。“枯萎的橡树叶无声无息地落下来,正在路轨旁啄食鲜红的蔷薇果的鸟儿也展翅朝已经悄悄降临到灌木丛中的暮色飞去。”学校的操场上,夕阳的余晖落了下来,沾在护栏上。公路上一片冷寂,在通往回家路的公交车早已放弃了带人的幻想,趴窝在站台内。我常一个人走,发觉所有的路是静默的,河水匆匆,是赶路,还是扑入大海,思考的空间已然恍惚,有些星星在梦里,月亮不见了。

我始终未能理解“新冠”,总会有一种陌生,不安分的东西冲击着我,也摧毁着这个方寸世界――这就是四乡八处的谣传。最早的是马口的一个姑娘,是从疫情地来的,她和一些人接触,导致七十多人感染。一帮在疫情地打工的人,在火车停运,汽车停开他们想到人类最原始的动作――步行。十三天,沿着火车道,终于回到了家。

白天,我呆在学校,被动地接纳来自各方的信件,向呆在家中的老师布置任务,“停教不停学。”

到了三月,雨来了,不停地落,大地变得十分的苍白,仿佛一时间所有的东西静默了。

四月末,学校陆续开学――疫情并未结束,老师忙着给学生进行晨午晚检。

知道是阳光,来的时候,东方很亮。

谢有顺说:写作是不顾一切去爱。我们这代作家中,这一脉的写作是极少的,我渴望看见在爱与情义中开出更绚丽的文字之花。好的作家,不仅是在写作,更是在生活,在经历,在体验。灵魂的自由是写作的命脉。通过尊重理解那些凡俗,卑微的人生,去理解那些混杂着光明与黑暗,美好与污浊的闪念,那些角落里的面容,旅途中的过客,梦里出现的亲人,那些从阅读中站立起来的雄浑人生,以及人生中所有已逝或永恒的瞬间。

昨晚,远跃电话,写个关于在新冠病毒中的文章。事情是真实的,这个社区有个三十岁的娃,做了五年义工。在这次病毒防范中,二十个日夜睡在居委会,随时掌控疫情的变化,随时准备出征。在喷洒药物中,他的老父亲主动帮忙,烧坏了背脊。他说:这件事不能写进文字,是一个安全事故。讲实在话,在此次抗击新冠病毒中,如果退缩,是没有意外发生的,如果工作,一些小事故是正常的。我本来是想把写的这篇东西发到报社去的,最后想啊,所有的人都在做同样的事。

中国式的官僚主义是故事,永远说不完。据讲:一个办事处召集开会,就是新冠病毒的工作,从晚上六点开到转钟两点,书记说,主任讲,党委委员讲,派出所讲,医院讲,社区书记表态,中心的东西应该不足三分钟就解决的。崆峒山人讲:是懒婆娘的裹脚。

我依旧在校值班,首先是测体温,签到。到食堂找些火,蹲在办公室有些冷。校长说:检查组来了,要注意的。平常坐车来,车上只有我和司机,今早,有了三四个人,好像人们愿意活动了,上面的通知还是没有松动,不准出门。

诗人们依旧写诗,女人们仍然唱曲。,看了一些,听了许多,实在不知道文化如此稀薄,不想举例,觉得可耻。“被昏蛋所称赞,不如战死在他手里。”看到有些诗文,只想说一句:你向神祈祷了吗?

每一个夜晚,记不清星光,闻得见死亡气息,我的内心在出走。

是想安静地写写父亲,一个曾去逝去但永留心间的人,标题拟好了,写了一万多字,又辍笔。我发觉父亲在面前,能触摸,竟然不可思考。樱桃在打花苞,这可能是崆峒山唯一的樱桃树。树下是雨雪浸淫数载的树叶枯草。每年春上,樱桃是遍山遍岭的,满树的红,满树的白。去年,布谷鸟没有唤醒樱桃的花蕾,阳雀没有见到往日的满树铃铛。崆峒山的樱桃树,相约沉入大山的记忆。

月光从树上流下,一坨一坨的,滚来滚去。星星,比夜晚来得要快,一眨眼,在西边的天空排好了队列,大概是接受月亮的检阅或者是遵循着某种仪式。

写作的时间越长,心中的惧怕感就越强烈。好多天,我都不敢把文字写在记事本上。

文章是把一个故事写好,还是把语言写好,这两者都重要。从目前来看,我一样都做不好,实在愧对“作者”这个称谓。新文说:文字有韵,要注意平仄,要找到语感。写了一些时间,狗屁都不知道。三坪哪边有个姓杨的作者,是写诗的,偶尔也搞散文。他的写作经验就是,写作是个体体验,无需交流。忽然想起了张家界的一句话:狗子舔鸡巴,各干各。本师以为:讨论有必要,学习也必要,个体体验是不可少的。莫言讲:作家的责任是刺破黑暗。本师认为:文学的意义在于启迪和警示,同时给人一点光亮。自然,文学是让人理解社会的。

夏坪,是父亲的记忆,我来的时候,阳光密集,一层层流淌在这面坡上。

大姐快八十,记得住的日子是柑子的醇香,叮嘱外甥要在这儿找块地,人,始终走不出童年,不知弗洛尹德在著述中有没有这个描述。父亲在终结的一刻说要把坟头的方向对准夏坪,也是大姐心中所思吧。

婆婆是最早在这面坡上的,她走的时候我还小,这年的柑子红得像血,挂得树直不起腰。父亲说:这一山的树婆婆种了一生,给儿子,给孙子,后来有了重孙。婆婆最念的是果果儿,树今年长这么多果儿,这样不一般的红,明年怕是没得了。果儿还没收进屋,婆婆去了,后来,柑子树果子少了,一条长流的沟水不见了。夏坪人说:婆婆把它们领走了。

最先走的是大哥,后来是大伯,伯娘,二伯不愿到这个地方,就和二伯娘寻另一个去处了。

如今,大姐中意此处,想必是故土情分,血脉情分,不得而知。

前是溪河环绕,后是群山连绵,生者之气,活者之风,外甥说:就这里吧。

季节的风鼓动树叶,催熟了枇杷,诱惑了南来北往的鸟。

嫂子做好了饭菜,二哥弄来了酒,黄豆末辣子的味道激动着久远的食欲,连吃三碗饭,舒畅。

侄儿从茅溪搞来了鱼,酒喝得好像有些晕乎。

人,年纪稍长,多些婆婆妈妈。话说不完,是亲情的挂碍。

走的时候,灯火一坡,月在枝头。

上面是文学,还是过去的世界,我也不曾明白,估计有人读不懂。四月的“苞儿”红了,我的思想在深夜活着。

下篇

张家界人通常称妻子为“屋里人”,我叫她“老婆婆”。毛子曾这样讲:“年轻的时候,你左一个‘亲爱的’,右一个`宝贝',现在年纪大了,你就这样称呼――实在不可理喻”。

新冠之下,客栈自然命悬一线,有进气,没出气。天空垮了洞,雨从洞中泼下,妻的菜园一片泽国,久久不曾消去。我曾想:病害,天灾,这个年头生活不能至千里,必须得“实干”。稍有空闲,我与妻骑着摩托,在田间劳作。雨的饱满,青葱的绿色植物仿佛溢出了汁液,使得空气中充满着绿色植物浓浓的气息。妻满心欢喜,她忘不了农业,在田边砌好粪凼,收集家肥。她说:城市的菜用够了化肥,农药,生长剂,有些可怕。从春历夏,秋转至冬,妻的生活通道是城市和乡村。

妻子的人生观是这个世界没有成功和失败,她的理论是“价值”。客栈这东西,是让人住的,可短住,可长住。短住的是游人,长住的是居民。她把每间客房装上了电表,在本地网上搞了个出租。毕竟这是一个旅游城市,没了游人,其它伴生的职业相继消失。出租也是死羊不打皮,零食,饱不了肚的。八月份,守株待兔式的希望,变作了真实,有些房子出租了。

儿子依旧在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学的是材料类。是读书的时间长,用脑过度,还是什么?或许是冬天来了,大地多半会日益萧索,草在沉默?

女儿在我校工作,考得了教师资格证,这是顺应天物的,老子教书,儿继续发扬是未尝不可的。两个外甥调皮,翻箱倒柜,天生好动,或许,喜动者是脑壳里有词儿。

《教师文学》刊登了旧作《时光中的停留》,《澧水之水》刊了《我的学堂》,《张宏祥其人》获了个三等奖。每天记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事实证明,我还在动笔。

今年比往年懒了许多,是迫不得已,是自由意志所做的选择?

我,而今都不知道?或许是暗夜,不曾有星光。

但我,还爱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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